睡美人by凉容 序 灯光渐渐的黯淡下来,我坐在吧台后,擦拭着面前的高脚杯。 小酒馆已经开了十七年,与我是一个年纪。酒馆的主人,也就是我的父母,死于十五年前的瘟疫,带我长大的是我们的老伙计谢尔比。老谢尔比在我四岁的时候从街上捡回了刚出生就被丢弃的波西,从此我们一家三口也就在这暗沉、阴郁的小镇上勉强过起了日子,生活在一家破败潮湿的酒馆里,呼吸着夹杂着粉尘却轻松安闲的空气。 今天夜里酒馆里只有我一个人——并不只是老谢尔比和波西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岗位,就连往常稀稀落落的几位常客也没有踪影。 我代替波西值夜班,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后,伸出手试图抓走在我眼前不断飞舞的瞌睡虫。 这时候我听到了大门被拉开的声音。 “有人吗?”一个我从未见过金发客人走了进来,弯下腰,缓慢地抽出一张椅子,在吧台前坐下,没有等我答话,就自顾自地说道,“是你,男孩,以前我没有见过你。” “您要喝点什么,先生?”困意让我提不起招待的热情,“抱歉,平时这时候工作的是我的弟弟波西,您自然没有见过我。” “不麻烦你,我可以自己拿。”男人笑了笑,抬起眼睛扫了我一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发丝,将金色的刘海向脑后梳。透过昏暗的灯光,我隐约辨认出他的脸——他的面容十分英俊,并且看着有些眼熟,想来是曾经在酒馆里擦肩而过。说话间他站起来,对着我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几乎是擦着我的脸伸向了我背后的酒瓶,暗黄的灯光洒落在他深邃的眼眶里,使他海蓝色的眼睛显得神秘暗沉,那一刻我闻到了他身上同样浓郁沉重的香水味,还有一阵刀锋般逼人的冷气。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我这个金发男人有些危险。 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就单手提着酒瓶回到了吧台前,懒散地坐下,交叠着双腿,打开瓶盖喝了几口,他说;“我叫弗拉尔,男孩,你不需要害怕,我是这里的常客。” 我点了点头:“您不去参加今晚光明神教的集会吗?” 弗拉尔笑着摇了摇头,举起酒瓶,半掩着嘴角轻蔑的弧度:“我不相信这个。” 我闭上嘴,芬里镇上很少有不信仰光明神教的人,所以在这个集会的日子里几乎是万人空巷,连一向热情敬业的小波西也扔下了手头的工作,强行与我换了班。 当然,这无可厚非——我不相信光明神,正如波西对光明神教的虔诚一般,是没有争议的事实。 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相对于壁画雕刻中金发碧眼的神祇,我更相信那些与之相斥的黑暗生物的存在,我时常觉得墨汁般漆黑的夜色里藏着无数血红的眼睛,或许下一个瞬间就会有什么东西从屋檐上爬下来,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将獠牙镶嵌进我的脖颈,撕裂我的血肉骨节和筋脉。 以波西的热情善辩或许能与这位金发客人理论一番,可惜我从小拙口讷舌,因此只能呆坐在吧台后面,半张着嘴,看着他一言不发。 弗拉尔的坐姿非常的随意,但举手投足间却显得优雅自持,他似乎想利用倒酒、碰杯子时发出的声音使自己显得俚俗粗鲁,但他无声的吞咽和自持的神情无疑不昭显出他绅士的本质。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对我笑:“你是在看我吗?阿德莱德?”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声称从来没有见过我,却知道我的名字! 他玫瑰色的唇角微微上扬,蜜色的灯光像是给他的嘴唇涂上了一层蜡,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他的下唇角处沾着一缕淡淡的血丝。 我猛地站起来,一直以来不太好的预感似乎忽然成了真,我胆战心惊地后退了两步,手指搭在金属的后门把手上,用力地眨着眼睛,希望自己只是一时眼花。 弗拉尔眯着眼睛笑出了声:“你看到了,是吗?”接着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嘴角,然后低下头,慢条斯理地用色泽鲜艳的舌轻轻触了触指尖。 幽蓝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鲜血一般的颜色,我吓得屏住了呼吸,转过身拉开门,直冲出了酒馆。 只一刹那我就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高大的金发客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全部的去路,他的面容俊美却邪恶,薄薄的嘴唇张开了,露出洁白完美的牙齿。 ——那是一副獠牙,比匕首更加锋锐,是撕裂猎物的最好利器,里面中空的间隙能让灼热的血液最快地流入腹中,满足那没有止境的餍欲。 毫无疑问他是黑暗的来客。 他盯上我了! 锐利的指甲划破我的衬衫,抵在我的背上,让我被迫抬起头,靠近他的身体。我的衣服很快就被撕坏了,头没有力气地偏在一边,露出一大截脖颈。 他圈着我的腰,病态地狞笑着,獠牙看起来比先前更长了,眼珠子红得像能滴下血,他声音沙哑地说:“我抓住你了,男孩。” ——这是我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01 我的名字叫阿德莱德,今年十七岁。 我是一个血族的新生幼崽,我的父亲,弗拉尔,是屋利海尔家族的亲王阁下——手下的一个十八代血族。 我是一名十九代血族。 我在夜晚苏醒,我的出身地是一家小酒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嘴里的突然出现的两枚“橄榄”是用来夺人性命的獠牙。 梅丽阿姨坐在床边,穿着中世纪贵妇人才会穿的蕾丝长裙,雪白的脖颈上系着白色的丝绸绢子,一大片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这让我感受到饥渴,喉咙口干得像被强酸灼烧过,那白花花的皮肤看起来像雪糕一样清甜。 “我的孩子,你饿了。”梅丽阿姨笑了起来,微胖的脸上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她解开白色的绢子,让脖颈贴近我的脸。 我们靠得很近,我能看到她光洁雪白的颈子上细软的绒毛和皮肤下青紫色的静脉,甚至感受到那根更深处的动脉的跳动。 砰、砰、砰。 我睁大了眼睛,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异样的芳香像是一条贪婪的舌,绞住了我的尖瓣,脉瓣和心房。我的呼吸粗重起来,梅丽阿姨看着我,依旧温柔地微笑。 她把大红色的指甲按在自己的脖颈上,歌唱一般地蛊惑我说:“来吧——” “你需要它。” 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口中那两枚新生的“橄榄”在躁动,它们加剧了我的燥热和干渴——像是一条缰绳,牵引住了我的身体。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灵魂似乎脱离了肉身。 嘴唇触碰到了温热柔软的肌肤,紧接着一种叫本能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化为了强有力的实体,它扼住了我的脖子,逼迫我张开嘴唇,把那雪白寒冷的罪恶嵌入了柔软火热的身躯。 火热滚烫的液体喷溅开来,像是在口中炸裂开的地狱之火。 我感到了燃烧。 梅丽阿姨始终微笑着。 我惊慌失措地松开了她,再看她,觉得她美丽得失真,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随着热液在我肠胃中蒸腾的香气。 “你感受到自己的变异了吗?” 我张大了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我用手背抹了抹,借着月光一看——毋庸置疑是粘稠的鲜红。 我下意识地用舌头去舔,低头的一瞬间我透过镜子看见了自己——皮肤惨白得惊人,嘴唇和舌头像烈焰一样,红得像是在灼烧。 “我变成了吸血鬼?” 我开口说了句话,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不能听。 “是的,我的孩子。”梅丽阿姨温和地笑了,“你刚才熬过了——用人类的话说,应该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你在开玩笑……” “不,我不在。”女人有耐心地解释着,她重新带上了洁白的丝绢,遮住脖颈上的咬痕,“你的父亲弗拉尔在酒馆里初拥了你,给了你新生。” 前一日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我想到了那个奇怪的金发男子。 “弗拉尔?” “是的,芬里镇臭名昭著的十八代血族。”梅丽阿姨耸了耸肩膀,她裸露在外的香肩让这个简单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诱人,我——应该说是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仗着亲王阁下对他的宠爱,在大街上初拥漂亮的少年——你是第五个。” “……”我仍然无法区分此刻荒唐的境遇是真实还是梦境,“我现在在哪儿?你又是谁?” “在亲王阁下的府邸里。”女人微笑着告诉了我的名字,“我叫梅丽,你可以叫我阿姨,我的孩子。” 梅丽阿姨不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但她非常有魅力。 她比我大了二十岁,看起来却依旧年轻妩媚,成熟性感的举止甚至使她比一般的年轻女郎更有诱惑力。 最重要的是,她的血液有着炸裂一般的热度和玫瑰花一般的馥郁芬芳,我从中尝到了灼烈又清醇的生机——那种感觉会让人觉得上瘾,像是剂量适中的致幻剂,让人足够陶醉,又起不了戒备之心,只得放纵自己,在其中无限制地沉沦。 接下来的几十个日子我都和梅丽阿姨一起度过,没有见到我那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更没有见到亲王德尔加,倒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梅丽阿姨是极受亲王宠爱的血奴,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她的味道始终芳香甘甜,让这位传说中的亲王着迷不已。她热情而尽心尽力地教给我许多关于这个黑暗族群的常识,给我讲述血族代代相传的传奇。她告诉我,自我进入黑暗的这一瞬,我就脱离了我原先的种群,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说现今不再是“圣薇薇安历1759年”,而是“莱缇西亚3576年”。 我清楚地记得梅丽阿姨对我念出“莱缇西亚”这个词时的样子,她丰润的嘴唇开合着,微微露出颜色鲜艳的舌,甜蜜暗哑的鼻音让我一下子把这个单词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尽管那时我不知道这个词对于我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 “几乎没有人知道‘莱缇西亚’是什么意思,亲爱的阿德莱德。”她温柔妩媚地笑着,艳红的指尖戳了戳我的脸,“或许是人名,又或许是地名。这个名字从远古的高等血族口中传来,然而现在他们差不多都死去了,尽管你们血族拥有靠近永恒的生命,但战乱、鲜血的争夺、人类的骚扰让高位血族所剩无几,德尔加亲王应该是现存的最强大的血族——三代血族的数量屈指可数。” 说着她撩了一把自己蓬松柔软的卷发,我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忍不住脸上一红:“那我呢?” “你这个小可怜!”她捂着嘴大笑了起来,“我可爱的十九代血族,你知道吗,外面的一缕阳光就能让你灰飞烟灭,你需要永远躲在黑暗的城堡里,不接触任何光线,我的阿德莱德,连蜡烛的光焰甚至也有可能将你灼伤。” 我躺倒在床上,扭过头闭上嘴,忽然觉得梅丽阿姨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招人喜欢的。 “当然,这也因为你现在是个娇弱的幼崽。”察觉到我的不满,梅丽阿姨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等你长大了,我的孩子,或许你也可以到外边走走,但一定得穿好斗篷。” 我出门的日子没有梅丽阿姨说得那么晚,大概在我一个多月的时候,美丽的阿姨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礼服,将丰满的腰身用力地束成了盈盈一握,在脖颈上带上鲜花和宝石,在发上插了色泽艳丽的翎羽,她用黑色的斗篷将我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带着我坐上马车,离开了她的城堡。她告诉我,德尔加亲王想要见我。 这个消息让我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尊贵的三代亲王大人会屈尊见一个动动手指就能掐死的十九代血族,或许是因为我父亲弗拉尔,但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我相信在血族,十八代不比十九代高贵多少。 德尔加亲王的城堡比提供给血奴居住的大了好几倍,遍地生长着刺棘和玫瑰,鲜红雪白的花朵透着一种邪恶,但是美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银发的亲王坐在花园里喝茶,红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荡漾着,敏锐的嗅觉让我一下子就知道里面加了些美妙的食物——大概是不满二十的处女的鲜血。 德尔加看起来非常的年轻,比我的父亲,那个糟糕的十八代血族还要年轻不少,他银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向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有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看起来非常温和容易接近,他冲着我笑道:“又是个漂亮的男孩,弗拉尔的口味倒是一点也没变。” 梅丽阿姨恭敬地弯下腰:“是的,亲王殿下。” “你是第五个。”亲王站起来,走向我的身边,他一靠近我我就清楚地察觉到他身上属于上位血族的威压,他弯下腰揭开披在我身上的斗篷,这个动作让我全身发抖。 视线一下子开朗了,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散发着洁白的光晕将我们两个笼罩在一起,瞬间隔离了灼热滚烫的日光,让我完好无损地站在太阳底下。 “如你所想,弗拉尔是个极其不负责任的父亲,他的前四个孩子都没有顺利地长大——你知道的,在我们的世界里,如果弱小,就只能是猎物。”亲王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我僵了僵,忍不住往后缩,只是一后退就暴露在了阳光底下,一阵滚烫。 上位血族的威压让我喘不过气来,幸好他并没有过多的为难我,只是打量了我一眼就亲和地笑着说:“让梅丽好好地保护你吧,免得被你那些粗野无礼的同类们撕碎了——这是给你的见面礼物,阿德莱德。” 说着他动作优雅地将手上的那只戒指褪下来递给我,绿色的宝石戒指躺在他苍白的手掌上,发出柔和的白光。 我颤抖着伸手去接,拿了两次都没拿稳,最后像是抢一般抓过那只戒指,转身就跑到了梅丽阿姨的后面——上帝,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钻进她宽大的裙摆里来躲避银发亲王的目光。我终于明白了十九代血族是多么窝囊的存在,他们在上位血族面前抬不起头来,卑贱地像是任人揉捏的蝼蚁。 亲王没有在意,大概是见惯了,他慢条斯理地从管家手中结果黑色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银色的长发从黑色的布料中倾泻出来:“你可以退下了,梅丽。”面无表情地吩咐下去后,他转身离开,黑色的身影消失地飞快,隐约间我听到他对管家说:“叫弗拉尔来见我。” 我闭紧了嘴,试图屏住呼吸,才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这个能力。等亲王的身影消失在了黑色的古堡深处,我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梅丽阿姨,指了指手上的戒指问:“阿姨,这是什么?” 梅丽阿姨看起来心情很好,她亲了亲我的额头后开怀地笑了,脸上旋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是五彩石,亲爱的阿德莱德。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好东西——你要明白,不知道有多少血族想带上它走在太阳光底下。” “亲王殿下为什么给我这个?”我不解。 “噢,对于我们亲王殿下,这可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她耸了耸肩,“德尔加亲王与其他的上位血族不同,他特别喜欢人类——你不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自我认识德尔加殿下以来,他对人类的兴趣就一直不小,我听说他曾经假扮作一般人在人类的城市里生活过五年。他有这种石头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是看你顺眼随手给了你罢了,小阿德莱德。”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别的打算:有了这枚戒指,说不定我也可以回到芬里镇,回到波西和老谢尔比身边,只要带着这枚戒指,不会有人发现我的身份。 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这个念头像是一颗种子,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很快就能成为破土而出的爬藤类植物,疯狂地汲取所有养分,病毒一般的蔓延滋长。 五彩石戒指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把它贴身藏着,不让任何人碰,包括梅丽阿姨,她时常嘲笑我说:“你真像一只护食的松鼠。” 我悄悄地制定着自己的离开计划,但所有的计划都派不上用场,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块血族的领地在芬里镇的哪里,从什么路走才可以离开。况且我不知道该怎样对梅丽阿姨说——理智告诉我梅丽阿姨是德尔加亲王忠实的血奴,如果我不想再接触那个可怕的银发亲王,就应该对她敬而远之;然而这几天的共处却让我对她和她的血液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我爱着她芬芳而饱含热情的鲜血,也由此爱上了她蓬松的卷发,微胖的面颊和红艳饱满的嘴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雏鸟情节,但我确信自己正在因为这位第一个用鲜血喂养我的女性而着迷着。 “阿姨,你知道芬里镇在哪儿吗?”心中疑惑不定,我只好找到梅丽阿姨旁敲侧击。 “我知道,亲爱的阿德莱德,但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她好心地跟我解释,“我从十五岁开始就被豢养在这一带,直到今天二十多年来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我只能每天走到血族界的边缘,遥望血族界外边,看看远处那座雪白的光明神教教堂,听一听早晚必奏的乐曲。” “教堂?”我眼前一亮,“是正面连画了七幅彩绘白墙蓝顶广场上有三个环形喷泉中间是光明神像的教堂吗?” “瞧把你急的,我的孩子。”梅丽阿姨叹了口气,“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壁画上画的是一千年前圣女薇薇安唤醒光明神的传说,光明神离开人间时让薇薇安代替自己保护自己的信徒,赐予她无尽的生命和不老的外表,但是这一切在自己重返人世时都会消失——你说,阿德莱德,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奇怪?光明神归来之日就是圣女命殒之时,这听着不但不像光明的箴言,倒像是血族的契约。” 此刻的我没有耐心听梅丽阿姨讲故事,她说得那个教堂我认识,就在芬里镇的郊外。每天清晨小波西都要到那里礼拜唱诗,因此尽管我不是光明神教的信徒,也对这个地方了若指掌。 到了那儿就离家不远了! “阿姨,带我去那个教堂附近看看吧。”我一把抓住梅丽阿姨衣袖上繁复的蕾丝花边,“我的弟弟在那里,我想见见他——我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这么久,我很想念他。” “这是一个荒唐的打算!”梅丽阿姨连忙伸手堵住我的嘴,“阿德莱德,我告诉过你,进入黑暗后,在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对你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他是光明神教的信徒,你们现在已经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他一见到你就会让人把你送到阳光底下烧死——那是光明神教最喜欢用的刑罚,只要有血族落到他们手里,估计就是这个下场。” 我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还是不甘心,回家的欲望冲散了一切其他的念头,我只得继续扒拉着梅丽阿姨的衣袖:“带我去吧,我求你了,阿姨。我不会和他见面的,我最多只是躲在门后面看看他,行吗?而且我身上带着五彩石,他们不会发现我的。” 梅丽阿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背着光,她那双妩媚迷人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灰暗,电光石火间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突然说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我不保证你的安全,要知道,一个十九代血族,就算死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我有些害怕,但不打算改变主意。梅丽阿姨一声不吭地替我准备好了白色的衣帽,血族很少有人喜欢白色,他们大都一身漆黑,飞快地穿梭在夜色里,以致于找到这身白色的衣服花了她不少功夫。 “明天清晨我们出发,绕过教会后面的光明神台,从后门悄悄地进去,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找你的弟弟,时间过了无论有没有找到都得回来,明白吗?”她柔声嘱托我,让我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感到一丝温暖。 “知道了,阿姨,”我点了点头,“光明神台是什么地方?” 梅丽阿姨皱了皱眉,伸出手指冲我摇了摇:“别太在意那个——那是光明神教看日出的地方。” 当我真正站在神台前时,我才明白了梅丽阿姨话中的含义。 日出时分的光明神台非常美丽,也非常可怕。这里开满了雪白的玫瑰,与德尔加用处女鲜血浇灌的玫瑰不同,这里的玫瑰经受着圣水的滋养,散发着洁白柔和的光晕,只是那圣水对我而言像是强酸一般充斥着腐蚀生命的气息。紧接着一批白衣教众托着净瓶走来,他们围成一圈向神台中央泼洒圣水,伴随着他们的动作,花丛中传出了微弱的呻吟。 梅丽阿姨扭过我的头,让我转身背对着神台,这时候太阳出来了,我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要穿破我的耳膜,灼烧的声音与灼烧时发出的焦臭味让我全身发抖,火舌蔓延的声音中夹杂着越来越微弱的呼喊,提醒我被烧焦的不是一捆柴火,而是我的同类,但我不能回头,只能悄悄地从背后的小门挤进大教堂,和梅丽阿姨一起去找我的小波西。 此时此刻前往教堂礼拜的人很多,我和梅丽阿姨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人群中穿梭着,像是大海捞针一般找一个少年。 “小波西是个金发蓝眼的漂亮男孩,脸上带着小雀斑,皮肤很白,嗯……没有我白,长得也没有我好看。”我小声对梅丽阿姨说。 “你挺有自信的。”梅丽阿姨低下头笑了,她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过你确实很漂亮,我的男孩。” 她呼出的气息和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把我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丰满的胸脯紧贴着我的背脊,柔软的卷发摩擦着我的脖颈,让我耳根一热。我的身体和獠牙同时变得有些焦躁,特别是口中那两颗“橄榄”,我感受到它像是在跳动一般,急切地渴望鲜血。 不能在这里! 我悄悄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按捺住强烈的欲望,继续在人群里搜寻。 过了靠近一个小时,我始终没有找到我的小波西,倒是教堂里走进来几个衣着打扮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们统一穿着暗红色的长袍和马靴,背着猎枪,提着银质的长刀,动作粗暴地将信徒们一一推开,排成两队走到教堂的正中央。 一个白衣教众走出来,对为首一人说道:“欢迎您,尊贵的道伦森先生。” 为首那个男人面色阴冷,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他的五官长得有些阴柔,让他整张脸显得阴阳怪气。他点了点头,神情很倨傲:“很荣幸来参加光明神教的神坛大典。” “这些人是谁?神坛大典是什么?”我在梅丽阿姨耳边轻声问道。 “是猎人。他们以猎杀血族为生——我敢打赌,猎人这次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参加神坛大典。”梅丽阿姨同样小声地在我耳边说,“光明神教上一任大主教失踪很久了,你知道的,光明神教的大主教是圣女薇薇安从民间信徒中选出来的,他们与光明神容貌相近,很有可能是神祇的化身,因此选出大主教的仪式又被叫做神坛大典。这次猎人前来参加这个仪式,不可能只是为了见证大主教的诞生。” 我听着心里一凉,猎杀血族的猎人与光明神教混在一起,想干什么可想而知,这个事实让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危险。 我忍不住去拉梅丽阿姨的手:“阿姨……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没想到我的手拉了个空,只碰到一件冰冷的东西,紧接着突然开始发热冒烟,我猛地低下头,惊讶地发现梅丽阿姨的手里拿着一只银色的烛台。 “阿姨,你拿这个做……” 我的话还没说完,梅丽阿姨忽然拿起烛台划破了自己的脖颈! 芬芳的香气一下子蔓延开来,让我有些失神。刹那间,视野变得鲜红,我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口中的獠牙,忍不住向她靠近,就在这一瞬我听到了她能够惊动整个教堂的惊叫: “救命!!!有吸血鬼——” 02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牢房里,意料之中。 摸了摸手指,五彩石戒指还在,这让我安心不少。有了这个,至少有了逃出去的机会,不至于直接被拖上神台烧死。 我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感觉无法相信。一向喜欢依赖的梅丽阿姨竟然会出卖我,并且当着教会与猎人的面将银质烛台捅进了我的胸口。 只差那么一点点距离,我就要化成灰了。 梅丽阿姨这么做的原因并不难理解,虽然她是血族的血奴,但归根到底是个人类,如果这么做能让自己摆脱这个邪恶的种族回到人类的世界里,我也是会这么选择的。因此相对于愤怒,我更多地感到了悲伤——从这一刻起我才是真正的变成了孤身一人,遭人类厌弃又不被血族待见的弱小的猎物。 做了三四次深呼吸,我强打起精神,看了一圈四周。囚室里很黑,也很阴冷,估计是在地下,四堵墙壁都是我从未见过的金属,即便是我成为血族后变长变硬的指甲也没有办法伤到它们分毫。 我的听觉比以前敏锐了很多倍,能够清楚地听到隔壁囚室传来的尖叫和嘶吼,还有利爪擦过金属发出的尖锐声响,这让我头皮发麻,四肢都打起了寒颤。一连几个小时这声音都像是跗骨之蛆一般没有任何消减消失的趋向,我忍不住用力地敲了敲囚室的门,试图弄出一点声音来提醒他闭嘴。 不料门忽然被打开了。 两个红袍男人走进来,身形较瘦削的那个是道伦森,另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背着猎枪,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左右。 “阿尔弗雷德,这就是那个胆大包天地在教堂行凶的吸血鬼?”道伦森懒洋洋地问。 “是的。”大个子的阿尔弗雷德看了我一眼后就移开了目光,他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我忍不住往后边靠了靠。“是个十九代血族,道伦森先生,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道伦森轻哼了一声:“我以为是个不得了的高位吸血鬼,小子,你哪里来的胆子到这个地方来?” “我被我的血奴骗了!”我忍不住张口为自己辩解,“你们不应该把我关在这里,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 道伦森愣了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忽然大笑了起来。阿尔弗雷德冷峻的目光再一次投到我的脸上,我的背脊一阵发凉。 “小鸡仔,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天真的吸血鬼,怕是你父亲转变你以后就把你扔了吧,看你现在这副蠢样子。”道伦森笑够了,用力地冲我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让他阴柔的脸显得更加怪异。 我涨红了耳朵,想要反驳却无言以对。他说的没错,我的那个所谓的父亲确实糟糕透顶。 “听清楚了,看在你如此‘善良’的份上,我透露给你一个消息——你这囚室排在十一号。我们从明天开始将协助教会处决你们这些脏东西,从一号开始,一天一个,到十二号为止。不过你要感谢我,隔壁,那个鬼哭狼嚎的十二号,他快撑不住了,谁叫他一天到晚发疯!我会告诉教会,他死了以后把你关到十二号里面,最后一个处决,作为对你‘善良无害’的奖励,感谢我吧,哈、哈、哈!” 他最后几声笑听得我毛骨悚然,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很快激起了我的愤怒,但我只能回到自己的牢房里,眼睁睁地看着阴阳怪气的男人踱出出囚室,然后阿尔弗雷德看都不看我一眼地锁上了门大步离开。 确实,人类,尤其是教会的信徒,对血族的仇恨可能比他们的信仰更加坚定,无论是否杀生,吸血鬼都是一件应该被火化的脏东西。 我无奈地走到角落里呆呆地坐着,我不想被烧死在神台上,但这间密不透风的囚室让我没有任何办法逃离,这个现实让我非常沮丧却无可奈何。 每隔一天,教会或者猎人会给我丢一只死老鼠或者是别的动物,都是肮脏或死去的,我不想喝那种污秽的血液,那会让我难受上好几天,但是不得不将一整只脏老鼠吞进肚子里来维持生命,血族的饥饿与人类是不同的,它能让我彻底发疯,最后癫狂着变成一具干尸。 第四天的时候我又见到了阿尔弗雷德,那个沉默的大个子,他给我带来了一只干净鲜活的白兔。 我瞪大了眼睛与那只兔子对视着,从它红通通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猩红的瞳仁。似乎是因为我们对视了半天后发现彼此都是任人宰割的猎物,我忽然不忍心杀它,吸完血后用梅丽阿姨教我的办法,耐心地舔舐它的伤口,让它慢慢地恢复,接着便把它放出了囚室。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阿尔弗雷德看我时冷漠坚硬的眼神,他一定是像道伦森一样,觉得我是个故作姿态的精神病。 第六天,我几乎放弃了一切逃跑的打算。这时候几个红袍猎人忽然走进来,粗暴地用绳子捆住了我,像拖畜生一般把我从十一号囚室里拖出来,往十二号囚室拽。我知道那个被关在隔壁的家伙恐怕已经死了,他是饿死的,因为他的疯狂,教会和猎人都没有给他任何的事物,让他变成了一具面目可憎的干尸。 我看着那具干瘪的尸体被运出囚室,忽然想到:如果我继续每天这样坐在囚室里听着自己的同类被烧死时发出的尖叫和呻吟,与死去的老鼠为伴,说不定用不了十二天,我也会彻底的疯了。 尸体处理完毕后,两个猎人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拉到十二号牢房的门前,我忽然惊讶地发现十二号牢房的右边还有一扇门,这扇门比其他的囚室门要老得多,上面刻着的数字是“13”。 十三号,道伦森说从一号到十二号,那为什么会有十三号? 身体被粗暴地扔进囚室,感觉要摔散架,但我的精神却变得好起来——隐约觉得一切都有转机。 十二号囚室的四围墙壁上都是斑驳的抓痕和血迹,我走到靠右边那堵墙边敲了敲,金属的质感没有什么不同。我不甘心地摸了摸,又绕着整间囚室盲人一般抚摸着墙壁走了一圈,忽然发现右边的那堵墙更加粗糙。 我僵了僵,凑上前去仔细地看那堵墙壁,不出预料地发现墙壁上都是细密的抓痕,比其他几面墙密了几十上百倍,那斑驳的痕迹自上往下越来越密,到了最下边,出现了一道拇指粗细的刻痕。 原本关在这里的血族没有发疯!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也像我一样察觉到了十三号囚室的异样,试图从这里找到逃离的办法,十三号囚室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两间囚室的交界处不像其他地方毫无破绽。他装疯四处抓挠是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可惜路没有挖通,他就因此被饿成了一具干尸。 我跪下来,伸手抚摸那道刻痕,那墙壁大概给挖穿了一半,再用指甲用力地往深处抠,几乎是立刻半长的指甲齐根折断,一阵钻心的疼。 我赶紧缩回手,幸好血族的指甲长得快,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我再次伸出手去,发现这金属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真难想象先前那人是怎样挖出这么深的痕迹来的。 我看了看自己不大做粗活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挖吧,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想被烧死。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在不断刨那一条缝隙中度过,不得不说教会提供的食物实在没有办法满足一个正在成长的血族的需要,我的手指在抠挖中变得稀烂又复原,重复了很多次后,这糟糕的饮食让我感到全身的能量都消失了,连手上的血也不再能够飞快地止住,最后当我的指尖碰到湿软的泥土时,十个手指都成了血萝卜。疼痛似乎是会蔓延的,不再停留在指尖,而是顺着手臂爬向四肢百骸,连带着头皮和心肺也一起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我咬了咬牙,叼着不知哪个猎人送来的生鱼勉强算是补充体力,鱼腥味虽然让人非常难受,但多少胜过死老鼠。 终于在第十二天之前,我成功地挖开了这条泥路,面对着潮湿的泥土我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进去吧,阿德莱德。我对自己说。 幸运的是我的体格并不十分高大,挤进那条狭窄的小道没有太大问题,泥巴落了一头一脸,我只好闭紧嘴免得把土给吃下去,爬行的过程中我还得用挖出的泥把已经经过的通道堵起来,这样教会的人发现了,多半会以为我逃出了地牢,而不是躲在另一间囚室里,这可能会让我安全不少。 这一条不足半米长的路,花了我靠近五天的功夫,在里面爬行了超过一个小时,重见天日的时候我差点流下眼泪。 十三号囚室确实与其他房间不一样,它看起来更加的古老而亲切,里面甚至有简陋的桌椅床榻和水池。可能这一排地下室以前都有别的用途,被光明神教改造成了关押血族的囚牢,而这一间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改变。 我填好了地道的出口,看了许多遍觉得几乎没有破绽了才放下心来,这时候要是有一面镜子,我一定会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不是泥巴就是血迹——我再也不是老谢尔比口中的漂亮男孩了,或许更像一只邋遢的土拨鼠。 全身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我瘫软地坐在地上,但是没有放松戒备,既然是囚室,这间屋子里一定关着人或是吸血鬼。我抬头看了一圈,房间里却没有任何人影,最后我的视线落在那背对我的木椅上,宽大的椅背上挂着一缕黑发。 我握紧了拳头,觉得有点害怕,我知道这里关着的人几乎决定着我是顺利逃生还是失败惨死,胸膛里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像是悬到了嗓子眼般让我说不出地紧张和难受。 “先生……我没有恶意。”我尽可能有礼貌地对着那张椅子说,“我只是想在你这里住两天。” 椅上坐着的人没有半点反应,连头发丝也没有动一下。 “先生?”我又喊了声,发现自己的声音难听沙哑如惨叫的公鸭,“抱歉先生,我……我可以靠近你吗?” 他仍然没有反应,我只好大着胆子轻轻走过去,想要绕到椅子的正面。 就在我试图靠近椅子的那一瞬,我忽然感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像是有甘甜的清泉包裹住了我的身体,洗去了我身上全部的泥污和血渍,让我忘记了这些天所有糟糕的饮食和叫人痛不欲生的伤口,甚至让我膝盖一软,猛地弯了下去。 与德尔加亲王身上的威压相似,这可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量,但他们又完全不同:亲王殿下的威压让我抬不起头来,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却像是毒品一样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能让人一下子颠覆全部的信仰,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我狼狈地连滚带爬着绕过了椅子,跪坐在椅子的正对面,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像小波西看光明神像一般期待又庄重地抬起头,接着我就看呆了,几乎是瞠目结舌,连眼睛也不舍得眨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岁左右,身份应该是一个血族,甚至很可能是个强大的高位贵族;但这都不是让我看呆的原因——让我看呆的是他的容貌,他长得实在是太美丽了。 他的皮肤非常的白,大概是因为在黑暗中沉睡了太久,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滑落了一身,他深邃的五官像是最完美的雕刻,但比雕刻精妙上不知多少——那种美丽是浑然天成的,就像红花与绿叶相衬一样,仿佛他生来就是美丽的代名词。 他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鲜红的瞳仁是血族的象征之一,可是那双眼里没有一点对血液的依赖和狂热,暗红色的瞳仁清澈得像潭水,吹一口气似乎就能惊起波澜。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线条完美的脖颈半弯,头放松地靠着右肩倾斜,昭示着他正在沉睡,否则我真的要以为那只是一具美丽的标本,或者干脆是我的幻觉。 “先生……”我忍不住喃喃地喊他,我非常遗憾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于是在心里给他取了一个只属于我的称呼:睡美人。 他在沉睡,而有一瞬间,我被他诱惑着,几乎想要把自己的嘴唇印上他鲜艳的唇角和血色的眼睛,想要唤醒他,拥抱他苍白的身体。 但我不敢,因为我相信就算是仍然在沉睡并且身处囚牢,他也会如同造物主一般,高高在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最终我只是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下垂的手掌,触感冰凉柔软,颜色苍白得靠近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我忍不住低头舔了舔,最终没舍得咬下去。我太脏了,血污和泥巴很快就蹭到了那只艺术品一般的手上,这时候我实在感谢这间囚室,里面尚能断断续续滴水的水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外套和裤子全部脏得不能看,我只能把它们都脱下来,从贴身的衬衫上撕下一条还算是干净的布料,接了半天水全部打湿后去擦睡美人的手指,然后把自己的手和身体来回擦了好几遍。泥巴能洗掉,但是伤口没有办法愈合,血止不住,我只好多撕一点布下来把十根手指的指甲全裹住,让它们不脏得那么快。 做完一切事情后我已经筋疲力竭,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衬衫基本上给我撕掉了一半,只剩下几块破布紧紧贴着皮肉挂着,下身只穿着一条底裤,很凉。我皱了皱眉,但是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洗那些脏得不能穿的衣服,只好蜷成一团,坐在睡美人的脚边,撩起他身上垂下来的白色斗篷把自己罩在里面,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冰凉的斗篷渐渐变得温暖,像是有人替我暖过了被窝,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两个血族依偎在一起永远不会给对方带来温度,更何况其中一个还在休眠。 过了不到一分钟我就睡着了,这听起来十分荒唐,在囚室里待着的十来天我从来没有睡着过,现在却在一分钟之内靠着我刚刚获得的神祇迅速地陷入了沉眠。 这次睡眠没有持续多久,凌晨的时候远处的嘈杂声就惊醒了我,我很快反应过来——今天是我应该被处死的日子,教会和猎人想必已经等在神台,准备好圣水,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拖到白玫瑰丛中炙烤致死。但他们做不到,因为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我根本不在囚室里,早就逃离了他们的掌控。 远远地传来道伦森的怒吼和密集的脚步声,猎人们正在向囚室靠近:“十二号囚室里挖过路!那个小杂种跑了,他一定趁着晚上逃到了外面!” 我心里暗喜,他们如果到外面去找我那可就真是合了我的意。道伦森正在匆匆安排猎人往出口处寻找,教会似乎也没有怀疑这间十三号囚室,我正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那个大个子阿尔弗雷德低沉冷漠的声音:“这里面是什么?” 我猛地跳起来,他的声音很近,应该就在十三号囚室的门前。 “噢,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你注意到了。”道伦森却好像完全没有把对方的提示放在心上,“这里面关着教会看守了几百年的秘密宝藏,相信我,哥们儿,几百年来没有一个吸血鬼能好端端地靠近他。” “我要进去看看。”回答他的是对方不容置疑的要求。 “你怀疑那个小东西藏在里面?”道伦森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可能,相信我,我的老朋友,这房间里关了一个怪物——或许是创始以来最不应该存在的怪物,违逆自然法则的存在,接近他的无论是人还是吸血鬼,要么疯了,要么死了,没有什么可以靠近他,如果那小东西真的逃到了这间房里,还真是叫我们省了一个麻烦。” 这些话让我全身抖了抖,但是睡美人周围柔和的力量很快让我放了心,我在心里暗自比较面容丑恶的道伦森和俊美异常的睡美人,最终选择相信后者,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脚边。 同时阿尔弗雷德说话了,他似乎不为所动:“钥匙。” 道伦森重重地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说道:“没有人拗得过你,大个子。让他们给你开门,我继续带人到外面去找。” 我猛地抬起头,要是心脏会跳,恐怕现在已经飞到了喉咙口:那个阿尔弗雷德要进来!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扔到床底下,试图钻下去躲避,但是那床很低,底下的空隙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容纳一个人。 这时候我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开锁声,整个人都僵硬了,往四处看了一圈,实在没有任何藏身之所。就在门打开前的那一瞬,我慌不择路地跳到了睡美人安睡的那张宽大的木椅上,猛地拉开裹在他身上的斗篷把自己也罩了进去,与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所幸他的身量很长,斗篷正好能把我彻底地罩住。 阿尔弗雷德此时已经走了进来,其他猎人大概是被道伦森的话吓到了,全部聚集在门外,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缓缓地靠近,在床边没有做什么停留,大概也知道床底下藏不了人,接着他绕过了椅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隔着斗篷,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刀刃一般冰冷锋利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他站在那儿看了很久,久到让我慌得全身僵直,以为他看穿了我的伪装,马上就要走上前来揭开这层布料,把我拖到阳光底下烧死。 就在我几乎要受不了那让人发疯的沉默、破罐子破摔地走出去之时,阿尔弗雷德忽然动了,他没有靠近我,只是转身缓慢地离开。 铁门又一次关上落锁,我听到他的声音:“里面没有。” 我这时候我才渐渐放松了身体,我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大个子刚才盯着这里看了那么久,说不定是像我一样,因为睡美人的脸而惊诧得忘记了动作。 谢谢你。我抱着斗篷下的躯体,小声地对他说。有一种奇妙而又美好的感觉让我相信:他听得到。 03 我从睡美人的斗篷中爬出来,跪坐在他身上,再一次细细地打量他。 他白色斗篷下什么也没有穿,是完全赤裸的,这让我想起刚才我紧紧攀在他身上的样子,忍不住觉得脸上有点热。他的身材实在是很好,纤细但是绝不瘦弱,我忍不住大着胆子抚摸他的胸膛和腰腹,触手冰凉但是让人没办法停下动作,我硬是逼着自己移开了手,转过脸不想再看他,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他的身体:他的皮肤那么白,乍一看像覆盖着一层新雪。 于是我又不争气地转了回去,正对着他,分开腿坐在他大腿上,这时候我发现他长得很高,能安稳地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而我的脚却是悬空的,碰不到地,只得在半空晃荡着。 “你真美丽。”我靠近他的脸,耳根发热,忍不住赞美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真好看。” 睡美人静静地靠在椅子上,他鲜红的瞳仁正对着我,似乎是在看我,又似乎什么也不在看。 “你是不是能感觉到?”我问他,“我总觉得你能感觉到,你身上……嗯,你很温柔。” 他自然没有回答我,但在我眼里这等同于默认。我深信他是一个强大的血族,没有什么能让他昏睡不醒,他一定能看到我,感受到我的触摸,听到我对他说的一切,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兴奋起来,全身的器官都被调动地活跃起来,整个人情绪高涨。 “晚上我可以枕着你睡吗?在你身边我很安心。”我继续小声地和他说着悄悄话,这时候我也不再强求他的回应了,这样说话让我觉得很安心,至少可以排遣黑暗中的孤独无趣,“以前身边有老谢尔比和波西的时候我从来都是第一个睡着的,噢,都怪那个该死的弗拉尔,他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提这个,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去床上睡,或者我们一起去床上睡,好吗?” 说完这句话,我自觉这是个好主意,便从他身上跳起来,低下头抱他,想把他抱到床上。 睡美人变成血族时的年纪一定不大,他的身体一点也不重,可能比我的还要轻,饶是如此我还是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把他抱到床上,然后心安理得地枕着他的手臂睡觉。 这样的日子过得荒唐而不真实,却是十分安闲,我清洗着衣物,洗完了就枕着睡美人睡觉,没劲了可以看着他的脸——这张脸无论看多久都不会生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是会发生变化的,有的时候看起来温柔明媚,有的时候他的瞳孔红得像是要滴血,但是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不过无论怎样,我都特别喜欢。 然而到了第二天,我才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 睡美人不需要进食,可能是因为他处于沉睡状态,但我不同,我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要得到新鲜的血液。 十三号囚室的门自从上次阿尔弗雷德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开过,没有人来给睡美人送食物,甚至没有人来检查他是否逃离。两天过去了睡美人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我饥饿得快要疯了——我曾经说过血族的饥饿与人类不可同日而语,事实就是如此,那种可怕的欲念让我的全身像是要炸裂开来那样的疼,每一根血管都叫嚣着,身上像是有万千针刺一般又痛又痒。所有的器官都告诉我,我必须要进食了,不然它们都会枯竭,让我变成一具干尸。 我甚至有几次对睡美人亮出了獠牙,但最终还是压制住了,尚存的理性告诉我不能咬他,因为我担心一咬他就会控制不住地把他抽干。 到了第三天清晨,我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行动。我手指上的伤口还是不能愈合,因为缺乏血液,它们像是树叶一样一点点干枯。我的视线是充血的,只能迷迷糊糊地看着我的手渐渐地脱水,变得像个年迈的老人,并且这些褶皱像病毒一样往手臂上蔓延。 终于,我像个罪人一般跪在睡美人的椅前,捧起他的手:“对不起。” 我觉得我快哭出来了,如果这时候对方有一点点不乐意的表现,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所幸他像我渴盼的那样没有一点反应,只是静静地沉睡。 恍惚中我觉得他的眼神很温柔,他周身的气息带着一种宽厚的包容。 我对着他苍白的手指伸出獠牙,他的指尖可能比我的牙齿还要白一点,让我觉得自己一口咬住了雪花。 鲜红的血液流进口中,我忽然整个人都僵硬了——我从来没有尝过这么醇美的味道。 梅丽阿姨的鲜血带着跳动的热烈和青春,每个处子的血液味道也因人而异,我的父亲弗拉尔,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血液像浓郁的苦酒,带着深沉的压抑和大量的杂质,这是一个低位血族必然带有的弊端。 睡美人的血液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很清澈,非常清澈,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其他成分,让我产生一种感觉——一旦饮下他的血液,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接受其他的食物了,从此彻底地成为他的奴隶。 我飞快地放开了他,一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他吸干了,二是担心自己真的会像刚才想的对他过分美味的鲜血产生依赖性。 在我的獠牙抽离的一瞬,我发现他的伤口飞快地愈合,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指尖已经光洁平整得没有一点痕迹。 我忍不住低下头看自己的身体,几乎是惊恐地发现我的手已经完全复原了,不仅是我的手,身上所有的伤痕,淤青,全都像是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存在过一般,我的身体干净得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你……”我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来。先前我还不能确定,但现在我坚信睡美人在血族的地位非常高,他的位级可能与德尔加亲王一样,甚至比他更高。 我打了个寒颤,稍微离他远了一些,但是他温和的眼神,包容的气息却诱导我一次次地接近他,最终还是没有骨气地枕着他的膝盖,或依靠着他的胸膛入眠。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觉得在睡美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像一个被他喂养的小动物,靠着他身上的血活下去,这让我感到非常愧疚不知所措,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好好“补偿”他,比如说每天仔仔细细地给他把身体擦一擦,替他洗一洗身上的斗篷,早晚把他从椅子和床之间搬来搬去,给他调整一个更舒服的沉睡姿势。这些事情让我的囚禁生活变得稍微充实了一些,虽然有些辛苦,但是我非常有干劲儿,对着睡美人修长的身体和漂亮的脸,我很难提不起力气。 每次替他擦身的时候我都会趁机摸他的身体,在发现他对我的举动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现后,我就会把他拖到床上,偷偷亲他的嘴唇。 我坚信他能感受到我的触碰,因此我怀着私心渴望着这个高贵的血族将来苏醒后能记得我为他做过的事——至少记得我这个人,如果这样,那就足够我高兴的了。 他的嘴唇颜色鲜艳,滋味很好,触感冰凉柔软,我含在嘴里就不想松开。我没有办法判断自己对这样的行为到底持着怎样的态度,我吻他,却不渴望得到任何情色的回应,我只是觉得那很舒服,这种舒服的感觉就想听老谢尔比唱老情歌,看波西在油灯下读书一样。 把能占得便宜都占尽了以后,我拉过睡美人的手,让它们环住我的腰,这样我就可以在他怀里入睡——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睡觉时抱着我了,老谢尔比早就对我的撒娇产生了免疫力,而小波西则是过了撒娇的年龄。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身处于何地,这位温柔美丽的室友让我对逃出去的渴望和欲念不再那么强烈,更何况,教我把睡美人丢在这囚室里独自一人逃走,这种事情我实在不是很做得出来。 直到一个清晨,变数出现了。 那一日我照常在睡美人的怀里醒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把我抱得比睡前更紧。我按照惯例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个响亮的早安吻,然后爬起身准备把他搬到椅子上,这时候我听到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两个人在对话,声音很陌生,听起来不像道伦森那一伙人。 “该死的,这几天事情怎么这么多。”其中一人在轻声抱怨,“我们倒了大霉了,伙计,要我们来负责里面那个怪物。” “别抱怨,你知道这里已经被那些该死的猎人盯上了。”另一个人尖着声音喝止了他,“所有东西都要悄悄转移——我说,你也别怕,那家伙不是一直在睡吗?明天我们只要把他抬出去直接扔给接应的人就可以了,不要太担心。”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他们要把睡美人搬走?还有,教会和猎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融洽。 无论怎样——虽然早就想到,但还是觉得遗憾——这段还算平稳的日子恐怕是到了头,我必须要逃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带上睡美人。 入夜后我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教会来十三号囚室找人那天,我可以通过那条地道带着睡美人偷偷溜进十二号囚室,然后在那里找出路。十二十三号之间的铁壁已经凿通,想要穿过并不用花太多功夫。 于是我爬起来,抓住睡美人的手腕咬了一口,哧溜哧溜地吸了几口血,然后有些忙乱地跟他解释:“你不要怪我今天贪心,你刚才听到了吧?明天我们要跑,所以我必须得补充点体力——我还要背你啊,我可不希望你一直留在这儿,你一定也愿意离开的。” “我看猎人和教会明争暗斗的,八成是因为你,你被他们抢来抢去的,还不如跟我走,到时候我给你削个轮椅,就可以天天推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样的未来我自己想着也觉得心里高兴,我有些期待地看着睡美人,可惜他仍然不为所动,“你真的不能站起来吗?让我背着你逃跑,我总觉得有点危险。” 他仍然没有反应。 我有些丧气,脑子转了转,想了一个主意:“要不然你也喝点我的血?这几天天天都是你喂我,这次也该让你沾点便宜——虽然……确实我的血味道不好。” 不出意料,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我,两片薄唇颜色十分鲜艳,像山茶的花瓣。 我忍不住亲上去,顺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含了一口血在嘴里,试图渡进他的口中。他的嘴唇被我挤得微微分开,我撬开他的齿关,舌尖碰到他冰凉的口腔内壁。 一口腥甜的血液送到了他的嘴里,我抬起他的头引导他把我的血咽下去,在他将那口血饮尽的那一瞬,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似乎从这一刻起,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就开始紧密相连了,即便见面不超过十天,从未进行过一次对话,我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快乐与欢愉,忍不住想要和他做更多没有做过的事情,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快活的事情都做一遍。 我跳上椅子跪坐在他身上看他的脸,他的脸依旧美丽却毫无表情,但他的眼神变了——前几次他神色的转变可能是我的错觉或者心理作用,但是这次,我敢发誓,他的目光绝对发生了变化。 暗红色的眼睛颜色变得更深,像是成年的红葡萄酒,仿佛单是看着就能闻到香气,往常柔和浅淡的瞳仁里多了一抹偏执的深色,这让他的整张脸显得十分性感,也让我身上那种奇怪的冲动更加强烈。 终于,我再一次的亲吻了他的嘴唇,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我小心翼翼地分开他的唇齿,与他进行舌的交缠和唾液的交换,我们的口中都带着血液的腥香,这让这个吻变得更加令人激动,分开嘴唇的时候我不停地喘着,张开手环住睡美人的背抱着他,再也不舍得和他分开一瞬。 次日凌晨,我准时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尝试着将睡美人背到身上。他长得很高,导致这项任务对我而言尤其艰巨。我费了不少力气才让他压在我背上,伸手去拖他的膝弯,结果手一松,睡美人就整个往地上摔。 我赶紧飞快地转身拽住他,带着他一起摔在地上,给他当了免费的肉垫,摔得全身都要散架似的剧痛。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粗重的呼吸。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血族不会呼吸,这间囚室里一定还有别人。 我赶紧扭过头环视四周,后脑立刻触上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那似乎是一杆猎枪。 “我没有恶意。”我轻声向身后的人保证。 猎枪没有移开我的脑袋,紧接着我听到开门声,囚室的门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十来个背着猎枪的猎人将我和睡美人团团围住,最后走道里传来清脆的鞋跟触碰地面发出的声音,随之出现的是道伦森的身影。 “没想到你的生命力这么强,小东西。”道伦森看着我,狰狞地笑着,“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躲在这里不被发现的,但是你确实是第一个和这家伙待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丢掉性命的人,了不起。” 我往后退了退,冰冷的枪管就更用力地抵着我的后脑,不用猜也知道应该是那个大个子的阿尔弗雷德。我不争气地紧张起来,伸手抓住了睡美人的手腕,试图从他的身上汲取力量。 道伦森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怎么了?才几天就被迷住了?也是,要不是知道这玩意儿吃人不吐骨头,我看着他的脸也能硬起来。” 我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道伦森阴阳怪气的嘴脸,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抬起腿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 道伦森冷不防被我一踢,有点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怒极反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怀表看了看,紧接着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笑:“可爱的阿德莱德,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昨天晚上我发现你躲在这儿,本来想让阿尔弗雷德一枪崩掉你的脑袋,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你有没有见识过光明神台?” 他极缓慢地将这两个单词吐出口,让我的全身都僵硬了起来。每天清晨从光明神台那里传来的惨叫与焦臭都让我毛骨悚然,我最怕的就是被送到那个神台上,烧成灰。 不过现在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道伦森看到我害怕,就高兴地咧开嘴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两个猎人走过来抓住我,用银质地镣铐套住我的手脚,我手忙脚乱地想用指甲攻击他们,却分明不是他们的对手。银器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灼烧的痛感迅速窜上了头皮,让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 紧接着我看到道伦森把睡美人从地上横抱起来放到一只轮椅上,并推着它往前走,我忍不住大喊:“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他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鬼才信。”道伦森大笑出声,“你不是喜欢他喜欢的要命吗?让他陪你上光明神台,送你一程。” 我在他身后破口大骂,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他们加快了脚步。 我在一众猎人的推搡下从地牢东边的通道一路往上爬,铁门推开的一瞬潮湿的香气扑面而来,告诉我目的地到了。 光明神台周围的白玫瑰依旧圣洁美丽,我被推进花丛里,花朵上泥土间的圣水烧得我全身发烫,皮肤上很快出现了不少黑色的焦斑,疼得要命,却没有办法愈合。睡美人就在我边上不到一尺的地方,所幸有轮椅保护着他,他的身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我知道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在一切生命复苏的那个时刻,所有暴露在阳光下的黑暗生物会化作灰烬,变成白玫瑰下的花肥,成为让它们更加圣洁的养料。 对于死亡的恐惧很快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灼热的痛感在神台上乱窜,不过没有用,神台周围布置满了装满圣水的银器,我一旦靠近,皮肤就会开始腐蚀。猎人们看着我四处乱跑,开心欢愉地笑着,就像他们处死每个血族前一样。笑声伴随着哀嚎,我不知道这些人类是怎样做到欣赏这骇人的景象的,即便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喜欢看罪犯被处死。 只有那个大个子阿尔弗雷德,他背着猎枪,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蜜色的眼睛显得十分深邃。 我跑得累了,最终还是回到了睡美人的身边,靠坐在轮椅的扶手上,与他偎依在一起,指腹摩挲着待在左手大拇指上的那枚戒指。 这是我最后的武器。或许在日出时分,光线最强、猎人戒备最放松的时候,我可以带着那枚戒指逃走,但是我心中有些犹豫。 我转头看着靠在椅背上的睡美人,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柔和,鲜红的眼睛像是会说情话,如果不能带他一起离开,我觉得我漫长没有尽头的余生都会后悔——在太阳底下,十秒后开始燃烧,一分钟后他就会化成灰烬,无论他多么美丽,多么强大,这是每个血族都没有办法改变的宿命。 我怔怔地看着他,就在这一瞬,重重日光冲破了灰暗云层,直直地射在了我们的身上。 睡美人在阳光底下实在太美丽,他微扬着头,苍白如雪的皮肤上洒了一层耀眼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粉,暗红色的眼睛让所有的白玫瑰黯然失色。 这时候,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随着太阳的升起在花丛中翩跹而来,它越过了层层叠叠红白玫瑰,最后停在了睡美人晶亮的鲜红色瞳仁上,像是把它当成了花朵的心房。 我听到猎人们的呼吸声似乎有一瞬的停滞——要是我还是人类,我也一定会因为眼前的景象屏住呼吸。 此时此刻,我的睡美人,他不再像一个黑暗邪恶地血族。 ——他像是创世神。 04 我看着睡美人,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和双腿,理智告诉我,现在我应该做的是趁着这一瞬逃离光明神台,但是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扑了上去,覆盖在了睡美人的身上,试图替他挡去所有的阳光。 我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导致我没有办法完全遮住他,这使我十分焦急慌乱,生怕他那雪花一般洁白的皮肤变得焦黑发臭——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只不过是疼痛罢了,但如果发生在他的身上,那会让我觉得自己的神祇受到了玷污。 只是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有担心别人的时间,几乎是瞬间猎人们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我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左手就感到一阵剧痛,一颗子弹贯穿了我的左手拇指和右手手掌,将五彩石连带着困着我的银手铐一同打了个稀巴烂。 我惊恐地转过头,只看到阿尔弗雷德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他的枪管口冒出一缕白烟。 我没有时间看他,急忙回过身,下意识地将双手撑在睡美人身体的两侧为他遮光,只是失去了五彩石戒指的我已经自顾不暇,很快就感到脊背上传来的灼烧感,这种火辣的痛楚蔓延得非常快,从脊背开始扩散一下子窜到了头顶,连带着头皮都要烧起来。我心里暗自数着数,知道大概数到十的时候,这种灼热的痛感会化成真正的火焰将我整个人燃烧殆尽,我只能渴望这十秒间能发生奇迹,譬如说天降大雨,或是阴云密布,才能保住我和睡美人的性命。 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看到额上垂下来的发丝,它们因为太阳光的照射而变得靠近透明,紧接着发卷蜷缩起来,最后燃起一丝火花,发出浓烈的焦臭。 这时候我怀疑自己是没有知觉的,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痛苦让我忘记了肉体的疼痛,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着,开始冒出白色的烟雾,口中的惨叫就像不是我自己发出的一般听起来格外刺耳,同时猎人的嗤笑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因为担心自己身上逐渐升腾的火舌烧到我的神祇,我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我突然发现睡美人的姿势似乎发生了变化,他的左手微微抬起,上边停了一只硕大的蓝色蝴蝶。 我忍着剧痛惊讶地看着他,想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我在濒死时产生的幻觉,他的样子乍一看毫无变化,但是因为和他每日相对,我能轻易地发现他的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与平日不同,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在目色温和地看着我。 紧接着,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覆在雪色的脸上,看起来尤为动人,伸出的手也垂回了身侧,似乎再度陷入了沉睡,蝴蝶们像是害怕惊扰到他一般,纷纷从他身上离开。 我死死地盯着他,过了半天,才发现那些本应该吞噬我身体的火焰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地无影无踪,我身上的焦伤在飞快地愈合,光洁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连被银弹打穿的拇指和手掌也飞快地重新生出了血肉脉络,不一会儿就恢复如初。 阳光没有再灼烧到我,我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整个人都贴在睡美人的身上,他温暖包容的气息笼罩着我,让太阳光对我构不成一点伤害。 我觉得自己几乎要落下泪来——我见证了睡美人的苏醒和再次睡去,他那么地纵容我,庇护我,向我敬爱他一样疼爱我。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信仰远胜于那子虚乌有的光明神,因为祂将我笼罩在了祂的光芒之中,而不是巍然不动、坐着为王。 我几乎愿意为这一刻而死去。 恍惚间我听到了道伦森讶异的怒吼,很快猎人们就一股脑儿的围上来把我和睡美人往教堂的地下拖,并没有多少人关注我,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沉睡的美人身上。道伦森盯着他,大声地喊着:“你们刚才有没有人看见?他是不是醒了?” 猎人们一片沉默,刚才我的身体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更何况他们像看杂耍一般看着我,并没有注意睡美人的举动。 道伦森狞笑着:“这家伙要是这样睡着,或许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如果醒了,就是能把我们都杀光的最糟糕的敌人——或许我们应该把教会那些家伙叫过来,一起研究把他杀死的办法。” 听到这句话,我猛地转过身。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睡美人是猎人的武器?他们要杀死他? 回头我就对上了阿尔弗雷德鹰隼般冷厉的目光,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拧住了我的头逼我往前走,让后把我赶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囚室。 我被摔在柴草堆上,紧跟着的阿尔弗雷德也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我立刻紧张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大个子像是看出了我的恐惧,他停下了脚步对我说:“没有什么能杀死N。” “……N?”我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N’是我们给那家伙起的代号。”阿尔弗雷德并不像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凶狠,“‘Numerous’,无数,因为他的身上有着无穷的秘密,无限地接近一切的真相。” “他……他不是个高位血族吗?”我小声地问他。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他违背自然。阳光没有办法杀死他,圣水不会腐蚀他的身体,银器割下的伤痕瞬间就恢复原,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没有什么能真正意义上伤害到他,甚至没有什么能让他有一丁点苏醒的迹象。我们知道的只有:他的血液对于吸血鬼来说甘美无比,是最好的诱饵。” 我瞪大了眼睛,然而大个子的猎人只是扫了我一眼,似乎他的眼神里有几分责备的意味,接着他转身离开了囚室,头也没有回。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光明神台上有这么多人耻笑我,原来我愿意牺牲性命去做的事情是白费功夫,我的睡美人他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就能让所有的教徒和猎人束手无策。 我重新躺在冰冷的地上,漫无止境的囚禁再一次开始,没有睡美人的陪伴,时间变得更加漫长。 不过这次教会和猎人们没有继续用死老鼠来招待我,阿尔弗雷德每天会给我带来一些鲜活的动物,虽然它们的滋味远不如人类,但总比肮脏的尸体来得好。同时大个子的猎人给我带来了不少消息,让我觉得他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可怕不近人情。他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一个消息:光明神教和猎人组织之间的不和历时已久。 一切源自睡美人的出现。 大约两三百年前,光明神教在芬里镇的郊外发现了一座地下宫殿,宫殿的正中央有一张宽大华丽的座椅,睡美人就靠坐在椅子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教徒将他运回了教堂,关在地下的仓库里轮流看守,却发现他像是陷入了沉眠一般,不会动,不会抵抗,也没有任何攻击行为。他们在睡美人身上做实验,没有获得任何成果,直到有一天偶然地发现他的血引起了大量低等血族的争夺。 因此教会像我一样,判定睡美人是一个高位血族,为了更深入的研究,他们请来了同样常年研究血族的猎人们,与他们分享了这个秘密。起初两者的合作相当密切,教会善用圣水和银器,而猎人们有捕捉和杀死吸血鬼的经验,他们利用睡美人的血液诱杀了大量低位血族。但是他们逐渐发现了睡美人力量的强大,都产生了将其据为己有的念头。之所以这貌合神离的合作持续到今天,最重要的原因是双方都没有找到控制睡美人的方法——他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有一天真的苏醒了,那对于教会猎人双方都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他们发现你不一样。”阿尔弗雷德告诉我,声音低沉严肃,“你可能会成为一个契机,你可以让N短暂地苏醒,说不定意味着你能成为控制他,让他为我们服务的工具。”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他的身体僵了僵,接着掩饰一般飞快地离开了囚室。 我没有在意阿尔弗雷德的异样,心里全是关于教会和猎人的纷争。我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在我心里,他们都不是主宰,真正的主宰是那个被关在囚室里的N。在他苏醒的那一瞬我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无论是猎人还是教会,任何不敬的举动他都知道,他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愿意,而不是他无能,没有什么能控制他,除了他自己。 他是教会与猎人博弈时的牵线人,无论是斗争还是宁静,都照着他的愿望发展,我坚信只要他打一个响指,现在的平静就会完全被打破。 我的睡美人有着绝对的自由。怀着这个念头,我安心地继续躺在地板上休息,甚至在猎人来我身上抽血时也异常的配合,他们贪得无厌地从我身上抽去一管管血液,但第二天第三天,总是神情沮丧地回到我的囚室里,骂着脏话再次把针头插进我的血管。 我暗自嘲笑他们,一个普通的十九代血族身上哪会有什么秘密,他们却妄想借助这种血液来控制高贵的上位血族。 终于,大概在第七八天的时候,道伦森再次冲进我的囚室,吩咐两个猎人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因为失血过多,我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只得任由他们粗暴地拖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前拉。 我心里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期待。我害怕他们在我身上做一些惨无人道的实验,但一想到或许马上能见到睡美人了,精神又很快地好了起来。 我的身上实在没有一点力气,那两个猎人与其说是拖,不如说是抬,他们搬着我往上爬了一层,走进了一间明亮的房间。 房间里点满了灯,中间有一个透明的隔层,我的睡美人就坐在里面,他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完全不像是在被做实验。 一旁的白衣教徒看见道伦森以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反应。” 道伦森哼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教会这些文绉绉的办法派不上用场,你们把这个小子扔进去,像前几天那样,给我杀了,我不信他没有一点反应。” 我的背脊一凉,烈焰灼烧的疼痛我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 但是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教徒们沉默地打开了隔层的门,道伦森和阿尔弗雷德一前一后把我架了进去,关上门,把其他人留在外面。 我躺在地上,没有力气动弹,只能抬起眼睛看着我的神祇,他美丽而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精致的石像。 阿尔弗雷德熟练地架好了抢,拉开保险栓,黑洞洞地枪口对着我。出乎意料,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紧张或是恐惧,我潜意识里觉得此时此刻死亡对我而言可能是一种解脱,死在我的信仰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很快,第一枪就响了,银弹打穿了我的小腿,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焦臭味,我的半边身子仿佛都给打散了,但是这仅仅是个开始。紧接着第二枪第三枪穿过我的胸膛,银弹飞快地灼烧着我的肉体,但总能巧妙地避开我的心脏。 这个大个子好像不希望我死。迷迷糊糊地,我有这样的感觉。子弹穿过身体的时候很疼,但是无论如何比不上阳光的灼烧,我觉得自己不久就麻木了,几枪下来,我怀疑自己的肉身已经不存在,被彻底地打散成了满地的微粒。 阿尔弗雷德的动作很快就被制止,道伦森猛地从他手里夺过猎枪:“你是不是不会杀人?你不是我们有名的神枪手吗?为什么这几枪打得乱七八糟的?不舍得这个‘漂亮男孩’吗?” 阿尔弗雷德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阴郁,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他交出猎枪,退到了一边,一言不发。道伦森不屑地嗤笑了声,抬起枪口,直接对准了我的脑门。 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我听到大个子沉稳的声音:“请稍等,道伦森先生。我不认为在这里杀死他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哦?”道伦森缓慢地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神枪手,面色看起来阴沉的要命。 “您杀死了他,如果N没有醒,那只是徒劳,如果N醒了,”阿尔弗雷德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道伦森的双眼,“您觉得我们有多大的几率可以活着离开?不只是我们两个,我指在场的所有人。” 道伦森皱了皱眉,枪口微微下移,他压低了嗓子说道:“那你说应该怎么让他醒过来——不,不要他醒过来,只要他有苏醒的迹象。” 阿尔弗雷德:“……我有一个办法。” 他的语气有点迟缓,似乎没有拿定注意,道伦森不耐烦地催促他:“你在犹豫什么?我看你最近婆婆妈妈的,实在太不像话。” 大个子转过头,蹲下身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给他一拉,我全身痛得像要散架,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说道:“你去与他交换血液。” “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道伦森忽然笑了,他放下猎枪,搬了张椅子坐下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阿尔弗雷德,你这招挺阴的。” 阿尔弗雷德一言不发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睡美人身上一扔,血液很快染红了睡美人身上的白色斗篷,他苍白的皮肤上溅到了斑斑点点的血迹,看起来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我靠在他身上,悄悄地将手伸进他的斗篷,抓住他修长冰冷的手指。 “幼崽,我不介意跟你解释一下。”道伦森的声音从我脑后传来,“你们吸血鬼如果在彼此都愿意的情况下交换了血液,那相当于完成了婚礼仪式,吸血鬼身体被转变有三种方式,‘初拥’、‘婚礼’和‘替生’。毫无疑问,‘婚礼’确实是个唤醒N的好办法,前提是你能做到。” 我的身体僵了僵:“可是……” “没有可是!”道伦森冷哼了一声,“没错,如果婚礼仪式被单方面强制触动,位阶低的会死得很惨,但是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幼崽。”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睡美人,我记得很清楚,在被送上光明神台的前一晚,我曾经单方面地和他交换过血液,自那个时候起,我明显地察觉到他的气息和眼神发生了变化,并且让我更加着迷。 如果那时候我真的在无意识间触动了婚礼仪式,并且没有丢掉性命,那是不是意味着…… 睡美人早就醒了,而且他对我—— 我没有敢多想,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直到肩膀处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道伦森一枪打在我右肩上,他的枪口再一次对准我的脑袋,我知道这是为了在睡美人醒后利用我来威胁他。 我闭上眼睛,咬破自己的舌尖,低下头亲上睡美人颜色鲜艳的嘴唇。我的舌头钻入他的齿关,在他的口腔中笨拙地舔弄着,接着我用齿尖咬破他的下唇,将那甘美无比的血液涂抹在他的唇上,继续亲吻他,舔舐他,抱着他的头与他进行体液的交换。我不敢用力咬伤他,因为我担心自己被他的血液诱惑——他的血液太美好,一旦上瘾就再也停不下来。 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体力也多少有了些许恢复,我伸出手腕咬开,将更多的血喂进他的口中,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在他耳边说出了我心里最大的疑问: “先生……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说完我就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不敢指望他的回应,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门,要是能有一面镜子,我一定能看到自己的脸烧得通红。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连忙转身,只见阿尔弗雷德拿起另一把枪,与道伦森并肩而立,后者戏谑嘲讽的表情不见了,目光冷峻地看着我,两杆枪一杆指着我的脑门,另一赶指着我身后。 我猛地转过头,发现睡美人已然睁开了眼睛。 他正对着我,目光却穿过我,看向我身后的两位猎人。颜色鲜艳的嘴唇缓慢地上扬,牵扯出一个动人至极的微笑,他伸出鲜红的舌,轻轻地舔去了唇边我不下心沾上的血迹。 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太过性感,让我早就变得冰凉的身体像是着了火一般的热了起来,不久前吸的血似乎突然变成了沸水,从食道流入身体,连带着整个人都火热得像要发烧。 睡美人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我被猎枪打伤的肩膀,一把扯下那带着血迹的布料,他扼住我的脖颈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舌尖轻轻地舔着那处弹孔,弄得我又热又痒,忍不住轻声哼哼,紧接着我感到那处伤口飞快地痊愈了,睡美人搂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到他的怀里。 这时我听到了道伦森的声音:“你不要妄动!不然我会打爆你们的脑袋。” 睡美人的动作顿了顿,但是依旧温和优雅地笑着,他垂下那双湖水般透明的眼睛注视着我,嘴唇极缓慢地动了起来。 他似乎是想要说话,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让他暂时难以恢复正常。他的唇形比花瓣还要美好,即便只是缓慢地开合,也比最甜美的歌声更为动人。 他说得很慢,所以那唇语很容易被读懂,我看到阿尔弗雷德的脸色变得更为凝重,而道伦森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那几个单词在我看来是一种性感的诱惑,然而在猎人或是教徒的眼里,可能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You can try.” 05 就在这一瞬,枪响了。 道伦森惊惧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手中的猎枪竟然突然炸了膛。 他猛地后退了一步,转身拉开门退出了透明的隔间,阿尔弗雷德紧跟其后,两人同身后的数十名教众一起,隔着透明的墙壁看着我和睡美人,像是在看什么具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 窄小的隔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抬起头去看睡美人,刚巧他也垂下眼睛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敛去了,此时此刻他的神情非常的温柔平静,鲜红色的瞳仁里像是有一汪清泉,清澈得让我移不开目光。 “先生……”我轻轻地喊他,习惯性地去抓他的手指,却被他甩开了,这个动作让我全身一抖。 苍白修长的手指避开了我的手,转而抓住了我的手腕,它们一点点地上移,按压着我的手臂,接着移到肩膀和腋下,最后按在我的胸膛上,一路上被他碰过地方像是着了火一般开始灼烧,热得像是被太阳光照射,但是又不同——这种感觉很好,好得让我忍不住发出快意的呻吟。 睡美人低下头,那张精致的脸向我靠近,漆黑的长发垂到我的脸上和颈间,又痒又酥麻,他的嘴唇看起来十分柔软,贴近了我的耳廓,在我的耳中吐出气息,就像是小时候波西和我躲在床底下说悄悄话时一样,睡美人轻声对我说: “我愿意。”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但是对方好像没有耐心等我回应。他缓慢地直起腰来,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身上的衣服都被破坏了。刚才他抚摸过的地方布料一点点碎裂褪落,接着他的手伸向我的裤子,冰凉的指尖从腰间划下,我那条破旧的长裤立马分成了两片,软趴趴地堆在了膝弯。 我突然明白他想做什么了,恐惧和慌乱让我转过身想要逃离他枷锁一般的怀抱,但只是被他换了个姿势按在怀里,我赤裸的背脊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中间隔着他身上披着的白色斗篷,粗糙的布料轻轻地摩擦着我的背部,让我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紧挨着坐在他的腿上。 阿尔弗雷德和道伦森隔着透明的墙壁看着我,道伦森的目光从惊恐变成了戏谑和鄙夷,而大个子的眼睛里隐隐布着血丝,他往前走了一步,宽大的手掌按在墙壁上。 我感到难以言喻地羞耻,想要说些什么来拒绝身后的男人,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恳求:“求……求你……” 话音未落,我的身体就猛地一僵,因为这时候我清楚地感到一根尺寸惊人的巨物隔着麻布摩擦着我的臀缝,它还没有完全勃起,但是十分狰狞,与睡美人精致的面容极不匹配。 “不……”我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忍不住不停地恳求对方,“不要让别人看着……” 睡美人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大发慈悲地抱起了我,将我笼罩在他的斗篷里,紧接着那冰凉的手指就探向我的下体,直直地进入了我,让我痛得全身发抖。 他的动作非常没有耐心,察觉到我的身体没有办法容纳他后,他干脆咬破了自己手腕,把那价值连城的血液涂抹在我身后,在血液的润滑下往我体内伸进了两个指节,这时候我发现他的手指非常长,尽管没有温度,却像是能把我的全身都点燃。 所有的“必要工作”他都做得相当粗糙,急不可耐地,他用手将我的双腿完全打开,挂在椅子的扶手上,我们身上的斗篷早在动作中从身上滑落,沾满了血污堪堪遮住了我们贴合的私处。睡美人的性器已经完全勃起,骇人的尺寸让我不敢细想,它在我的身下急躁地四处摩挲着,挨着我的分身前前后后地摩擦,弄得我头晕目眩,眼前一片花白。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察觉到自己的前端在对方的挑逗下很快地变得湿润,一点点沾湿了草草盖在身下的斗篷。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此时此刻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在睡美人的掌控之下,无力反抗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愿,他用力地捏我的乳头,刺激性的痛楚恰如其分地让我的欲望更加强烈,我仰高了脖子靠着他,将头枕在他的颈窝里,闭上眼睛不再想外面的猎人和教众,尽管我知道他们的脸色说不定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示我:阿德莱德,你即将和一个高位血族做爱,你们同为男性,认识了不过十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但是他二话不说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操你,你完全不知道要反抗,还像已经爱上了他一般的甘之如饴。 仔细地想起来我又觉得非常害怕,哆嗦着想要躲开他,却又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躲得过去,无力的抗拒只是让他把我抓得更紧,我试图再次劝说,或者恳求他,但是一个“不”字的音节还没有来得及吐出,他就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用力地拉开我的双腿,勃发的性器狠狠地撞入我的身体。 剧烈地疼痛让我眼前一黑,我咬紧了牙齿却还是喊出了声,那根楔子深深地钉入了我的身体,把我的内部撕裂开来,我清楚地闻到了新鲜的血腥气,那种气息无疑来自我的身体深处。 “先生……疼……”我轻声哀求他——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发出这声音的,明明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神志不清。我眼前的世界变得色彩斑驳,恍惚中我却能看到阿尔弗雷德贴在墙壁上的手掌紧握成了拳,道伦森的目光森冷而又嫌恶,其他猎人和教众的目光像是利剑一般直直地刺进我的身体里,甚至有个白衣教众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像是在记录一对稀有的野兽的交合。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心底埋藏的暗流将这些糟糕的东西全都摒弃在了脑外,我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快感,这种快感并非来自性爱本身,而是一种与自己的信仰、神祇彻底融合的欢愉,它让我觉得自己多时的期待终于得到了满足,让我不再渴望回到人类的世界,让我想要将这一刻的痛苦持续下去,进行到永远。 我哆嗦着把手放在睡美人冰冷的指尖上,过了半天,下定决心一般地对他说:“先生……我很感激。” 这已经是我所能说出口的最为露骨的邀请。 睡美人很明显地听明白了,他伸手搂住我的肩膀,轻轻地吻着我的脖颈,然后把我抱起来,让我正对着他坐着。 暗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双鲜红色的眼睛里像是被埋下了火种,静静地燃烧着,他的皮肤白瓷似的光洁没有瑕疵,柔软的嘴唇像是两片花瓣,微微张开,诉说着无言的诱惑。他低下头亲我的嘴唇,然后缓慢地往旁边靠了靠,骨节分明的手掌按着我的头,让我把嘴唇贴向他的脖颈。 我瞪大了眼睛,他颈侧的皮肤颜色淡得靠近透明,肉眼就能看到隐隐的青色血管,我把嘴唇贴在上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里面芳香的热液在流动,我的獠牙很快就忍不住了,贪婪地刺进那令人极度欢愉的地方,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大量吸食这纯粹甘甜的血液,它和人类的血液确实不一样,它不够火热,没有勃发的热情和动力,但是它太过纯粹,仿佛不仅仅是往我的食管里流,而是渗入了我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个毛孔。 很快,我身上里里外外的伤都彻底的好了,吸食上位血族带来的性快感让我不久前萎靡下去的分身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觉得有些害羞,连忙松开了口。 睡美人看着我,他的目光十分温柔,就像以前每一次我吸食他的血时一样。他指了指自己早已愈合的脖颈,在我耳边轻声说:“继续。” 我摇了摇头,不敢再去吸他的血,他却像没看到似的,用长长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脖颈,逼得我凑上前去舔那渗出的血珠。 就在我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的时候,他忽然用力扣住我的肩膀,在我身体里抽动起来,尺寸可观的性器每一次进入我的身体,我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撞到喉咙口,所幸血族的恢复能力实在很强,他再一次进入我的身体时,那种强烈的饱胀感虽然让我不适,却不再那么难以接受,我抬起头,清楚地感受着他在我身后的进进出出,过不多久,那种麻木的滞涩之中竟然产生了隐隐的快感。 我咬住嘴唇,却总是被他阻止,他似乎很享受听我趴在他身上无力地哼哼,总是微微抬起头,眯着那双鲜红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惬意。自下往上看,昏黄的灯光洒落在他深深的眼窝里,使他眼眸的颜色看起来像红酒似的暗沉,那种优雅的惬意和他眼底的火热融合在了一起,变得难以言喻的美妙。 我觉得自己似乎被这种美妙感染了,忍不住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去亲他的嘴唇,我不再压抑自己,开始随着那律动发出轻声的呻吟。就在这时,埋在我身体里的性器像是忽然冲进了一个禁区,顶得我全身一麻,连带抱着睡美人的手臂也失去了力气,我猝不及防地大叫了一声,接着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那绝对不像是从我口中发出来的! “不!”我低喊了一声,但睡美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奥秘一般兴致盎然地抬起头来,他艳红的舌舔了舔我的耳根,让我全身都抖了抖,就在这一瞬他的性器开始不断进攻那个要命的地方,同时他用手臂紧紧地缠住了我的腰,逼迫我紧挨着他的身体,用最深处容纳他的顶端。猛烈的撞击差点让我晕过去,快感一波比一波强烈,我跪坐在他身上差点没喊破嗓子。 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是过于羞耻,我连忙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但是睡美人在这时却从不纵容我,他强硬地把手指塞进我的口中,即便我的獠牙在上面留下伤痕。我含着他的手指却不敢咬,害怕把那漂亮的手指咬断了,只得顺其自然发出含糊的呻吟,很快我就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耳根发烧,但又因为猛烈的快感而一再地放纵自己。 这时候我已经感受不到身后的那些人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牢狱,我只觉得我和睡美人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恋人,在天为盖地为席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交合着,我们才是一切的主宰。 他每一次进入我的时候,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长时间的冲击和颠簸并没有带来麻木的感觉,而是让酥麻和颤栗一次比一次强烈。我看着睡美人的脸,发现他并不是冷静自持的,那形状完美的唇开合着,血红色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汹涌的暗流,乌黑的长发随着我们之间的动作而起起落落,几缕粘在他的脸上,几缕贴在我身上,悄无声息地使我们以另一种方式相连。 然而睡美人像是不满意,似乎是觉得那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将它们一再地往身后撩,但那发丝太过顺滑,总是再次柔软地下垂,最终惹恼了它们的主人,他拾起那缕发丝将它们咬在了嘴里,眉毛轻轻地皱了皱,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接着若无其事地加快了动作。 每一刻我都觉得自己的身体靠近崩溃的边缘,睡美人的脸对我而言又是一种致命的刺激,他皱眉的样子和他微笑一样,让我本不会再跳动发热的心脏又一次的活跃了起来,我感到自己的脸上像是有火烧,头很晕,眼前一片雪白,过了半天才清醒,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射了出来,在睡美人象牙色的皮肤上留下了斑斑白浊。 “很棒。” 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着,紧接着扣住我的腰,在我的身体里释放。 我被填满了。 这种充实让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我的身体软倒了下去,偎依在睡美人的身上。我不再急于用那已经污秽不堪的斗篷给自己遮羞,因为现在我想做的,就是对着我的睡美人打开全部的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疲劳让我合上了双眼,但是这一瞬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 我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清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我仍然躺在睡美人的怀里,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那些猎人和教众想必是给我们光天化日下的兽行吓得不浅,根本没有挪动我们。我和睡美人仍然保持着做爱时的姿势,身上半挂着那个沾满了血污和白浊的斗篷。 我从他身上爬起来,跳下椅子站在地上,很快就感受到他释放在我体内的浊液从股间流出,这让我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他的身后拿他的斗篷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清理,接着就完全不知所措了。 睡美人躺在宽大的椅子上,再次陷入了沉睡,他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但是现在绝对不是什么做美梦的时候。 “你怎么这么……任性。”我在他耳边轻轻地抱怨了声,他像是没听到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我现在可以确定他能听到,梅丽阿姨告诉过我,血族大都能听到比自己位阶低的同类的心声,睡美人早在我第一次和他交换血液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彻底的清醒了,在那以后他所表现出来的“沉睡”只不过是闭着眼睛的小憩,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包括每时每刻我的想法,我相信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大概猜到他打算把装睡进行到底,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椅子的靠背弯下腰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认命地走到墙角,打开水龙头将斗篷沾湿了用来擦我们彼此的身体,那张大椅子已经脏得不像话,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从头到尾擦了一遍,接着和睡美人将就着挤在上面,乍一看就像是两只鸟儿强行要挤在一个狭小的窝里。 我们两个都什么也没有穿,一丝不挂地紧挨着,也不知是因为不久前才纵欲过度,还是因为他半死不活地睡着毫无反应,我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涉及色欲的想法,只想紧紧地抱着他,亲他的嘴唇和面颊,和他一起以这极为亲密的姿势入睡。 这漫长的囚禁生活再一次的开始,我依旧靠着睡美人身上的血液维持着生命,依旧与他亲密无间,但是一切还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我再也不敢对他做什么过分暧昧的举动,因为他周遭的气息和初次见面时明显不一样了,那种情色的味道让我觉得他随时有可能猛地睁开眼睛,把我按在椅子上做一些能让我晕过去的事情。 道伦森和教众都没有再来看我们,估计是被吓的够呛。只有阿尔弗雷德来过一次,他丢给我两件白色的袍子,示意我穿上。 习惯性的,我先替睡美人把衣服穿好,他安静地躺在椅子上任我摆弄,我把他衣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抚平,所有扣子都扣起来,然后给他摆了个更加端正的姿势。 他的皮肤特别白,差不多要和那件崭新的白衣融为一体,嘴边温和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如同神父一般慈祥圣洁,完全不像一个依靠血液为生的黑暗之族。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只觉得姿势神态不同的睡美人有不同的美法,一时没办法比较出哪一种是最好看的。想到这里耳根有点发烫,我逼迫自己转过身,胡乱地套上了衣服,这时候我发现阿尔弗雷德一直瞧着我,眼神看起来有点奇怪。 “猎人先生?”我忍不住喊他,“您怎么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不明所以地继续穿衣服,发现大个子的目光移向了我的手臂,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把手臂伸进衣袖里,急急忙忙地扣了两个扣子。 “你还难受吗?”阿尔弗雷德忽然问。 “啊?”我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想到他指的是什么,连忙回答说,“我没事,没事,我的身体好着呢,谢谢您的关心。”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忽然皱着眉往我胸口看了一眼,接着立刻转身出了门。他关门时声音很响,让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低下头看了看胸口,发现胸前的扣子全扣错了,非常不整洁,估计是这个大个子平常严谨惯了,我衣衫不整的样子招惹了他,他才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 突然,睡美人的手指似乎动了动,我连忙跳起来,又是戒备又是期待地看着他,把什么大个子猎人全抛到了脑后。手忙脚乱地把扣子都扣好,衣角全部弄平,沾了水把头发弄得整齐了一点,又擦了把脸,做完这一切,我确定自己已经呈现出最好的精神面貌才再次在睡美人的椅子前蹲了下来。 睡美人的手指又动了动,这时候我更加的不好意思,我低下头,飞快地想着该如何跟他进行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这让我又高兴又紧张,还有点不知所措——他第一次醒来是在刑场上,第二次醒来兽性大发,我们之间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是多么想听他喊我的名字,至少,他得告诉我他叫什么。 就在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哼笑,好像梦到了什么极其美妙的事情,我有点狐疑,忍不住伸手去摇他的肩膀,他却再也没有一点反应。 瞬间我就明白自己被他耍了,他一直比我还要清醒,动动手指就把我耍得团团转,还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焦头烂额。他窃取着我的心声,然后善意地取笑,接着再次陷入沉睡,这让我既无可奈何,又说不出的甜蜜。 于是我爬上那张椅子坐在他的腿上,低下头虔诚地亲吻他的嘴唇,我特别想告诉他我有多爱他,无论得不得得到回应,我都特别高兴。 即便再也没有自由,我也愿意与他度过无比漫长的黑夜和永恒。 06 黑夜里,时间过得很慢。我躺在地上,枕着睡美人的脚睡觉。他的脚洁白光滑,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即便我知道他感受不到寒冷,也有点儿替他心疼。 就在我差不多要入眠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 我僵了僵,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 听脚步声,不像是这些天常来的阿尔弗雷德,倒像是那个嘴脸丑恶的道伦森。 脚步声在睡美人的座椅前停下了,道伦森一把提起我的衣领,把我连拖带拽地扔到一边,然后揪着我的头发恶狠狠地对我说:“滚一边继续睡去,不然我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我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继续紧紧地盯着他。 道伦森没有管我,他靠近睡美人,忽然自言自语一般的说起了话来:“你长得真好看,真美。” 我猛地咬了咬牙,恨不得冲上去拧掉他的脖子。 “从第一次看到你开始我就对你念念不忘——没错,该死的,想着你的脸我就可以硬起来。”这个糟糕透顶的猎人完全没有顾及我的在场,我想他大概是已经疯了,半夜里冲过来对着一个吸血鬼告白,“我一直不敢靠近你,因为那些靠近你的家伙,只要和你接触的时间久了就会不明不白地被你弄死。但是现在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的美人儿,前几天你醒来的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那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鬼的。” 说到这里,道伦森的表情忽然扭曲了起来,在黑暗中看起来比恶鬼还要狰狞:“我这几天做梦都想亲你的嘴唇——它们这么红润,比薇薇安的还要漂亮,噢,还有你的皮肤,那么完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迹。” 我相信此刻我的眼睛肯定已经气红了,道伦森说的话完全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我用力地捏了捏手指,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缓缓地靠近他,伸出手想要把他扼死,免得他对我的睡美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道伦森突然闭了嘴,有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接着那呼吸声变得更加急切,接近于喘气。 我停下动作,抬起头往前看,正对上了一双鲜红的眼睛。 他醒了。 睡美人张开了眼睛,静静地靠坐在椅子上,他偏了偏头,看着道伦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颜色鲜艳的嘴唇缓缓扬起,看起来动人而诱惑。 他竟然冲那个变态猎人笑。 我赶紧移开目光,觉得难受极了,但是他的下一个动作更是让我惊讶难受地快要晕过去——他抬起手,玉白色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像是在邀吻。 我听到道伦森喘气的声音简直像一只发情的公狗,他猛地朝睡美人扑过去,趴在椅子上去亲他的嘴,我连忙扑上去想把他拉开,可是这时候他的力气竟然出了奇的大。 睡美人又笑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扣住道伦森的喉咙,那个大男人瞬间没了动静,睁大了眼睛,没法再往前一步。 就在这一刻,我的睡美人冲他微微张开了嘴唇,我能看见他尖锐的獠牙。他依旧微笑着,绅士地偏过头,忽然飞快地咬住了道伦森的颈侧! “啊啊啊啊啊——” 刚才还一脸急色的猎人忽然惨叫起来,他拼命地往后退,却怎么也挣不开那两根手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激烈,单是失血绝不至于这么痛苦。 睡美人看着他,依旧温和地笑着,他垂下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慢条斯理地把那香甜的血液涂在了道伦森的嘴唇上,像是给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化上了浓妆,显得极其可笑。道伦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去舔自己的嘴唇,他似乎想张嘴去咬对方的手指,但是显然没有抓住机会,睡美人松开了手,缓慢地靠回椅背上,闭上眼睛,立刻再次陷入了沉睡。 这个时候我清楚地知道他的体质一定被睡美人改变了,但是变成什么我却不敢想。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直挺挺地摔在地上,他开始原地滚来滚去,用刚才忽然疯长出来的指甲抓挠着自己的全身,他痛苦地张开嘴想要呼吸,但是喘气声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囚室里安静地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 道伦森还是大张着嘴,我能看到他的口腔里那两枚长出一半的獠牙,可惜只长了一半就停止了继续生长,他的心跳随着呼吸一起停止了,从这一刻起他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也不算是吸血鬼,那双半红不红的眼睛看得我全身发冷。 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下来。他站起身,忽然转身扑向睡美人,但是在半路停下了动作,我看见他的膝盖抖动着,逐渐无法支撑他的身体,让他跪在了地上,一个连血族都不算的怪物,根本没有办法面对高位血族的威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靠近睡美人的血族和人类总会发疯或死去,因为他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诱惑他们,然后毁掉他们。 我对道伦森产生了一瞬间的同情,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的举止让我觉得他死有余辜。接着我站起来往他那边走,想要把这个不再具有威胁性的家伙扔出这间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这所教堂的地图和钥匙。 就在这时,那怪物突然像我扑过来!他张大了嘴,像是饿虎扑向自己的猎物,我闻到他身上令人作呕的气息,连忙用力地想要推开他,但是他的力气似乎变得更大了,完全不受我的影响,他抓着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臂往后拧,然后低下头用力地咬我的脖颈。 我觉得恶心极了,被弗拉尔咬住这里吸干血液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复苏,我用力地挣扎着,但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他的手臂,道伦森咬得特别用力,每一个牙印都深入皮肉,让我痛得直哆嗦,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他没有办法吸我的血。 确切的说,他新生的獠牙不具备吸血的功能。 很快,这个可怜的怪物明白了这一点,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推开我往外走,同时口中发出了不像人类的哀嚎。 我猜他活不了几天了。 这时候我腰间忽然一紧,睡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把我拉过去坐在他腿上,他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脖颈,然后低下头轻轻舔舐那里的伤口,让它们飞快地愈合。 “我不要紧的!”我连忙跟他说。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一缕漆黑的发丝泻下来,让我看呆了一瞬。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说道:“害怕?” 我立刻怔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睡美人发出声音,长时间的沉睡让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要仔细地辨认才能听出这是个什么单词,但是这种沙哑说不出的性感,我一听到就忍不住兴奋得轻轻哆嗦。 好半天我都没有回答他,单是盯着他发呆,他却非常有耐性,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里面像是荡漾着暗红色的波纹。过了很久他才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害怕吗?”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是在那看起来温和极了的眼神的注视下,又忍不住坦诚地点头,解释道:“我不久前才刚被一个混蛋吸干了血,太难受了。” 睡美人歪了歪头,支起手撑着自己的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忐忑,生怕刚才的解释不合他的意。 他却只是温和地笑,接着轻声喊我:“幼崽,靠近我。” 低哑的声音让我脸上发烧,我爬起来,跪坐在椅子上,往前挪动膝盖让自己的身体和他靠近,直到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垂下眼睛,低头看了看,发出一声轻笑。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他伸手隔着衣料抓住了我的分身。 “啊!”我被吓了一跳,低叫了一声,急忙伸手想要推开他,但是徒劳无功。 睡美人的身体微微前挨,与我紧紧靠在一起,他柔顺的发丝滑落在我的身上,搞得我全身痒痒的。我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头发,他察觉到我的举动,手上开始动作,我立刻感到下身一阵酥软,那不争气的家伙在他的抚弄下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 “先,先生!”我试图出声制止他,“请不要……” 他没有理会我,看动作像是要去撕我的裤子。我连忙挡住他的手,顺着他哆嗦着把长裤和底裤一起脱了下来:“先生,我只有这一条裤子了。” 睡美人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理我,继续挑逗似的玩弄着我的分身,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被他弄疯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怕别人吧。”他轻声在我耳边说道,那沙哑的声音像是有热度一般,能把我冰冷的身体烫伤,“不可以怕我。” 我听得晕乎乎的,胡乱地点着头,紧接着他冰凉的嘴唇就覆上了我的脖颈。 我全身猛地一僵,这种感觉很熟悉,当时弗拉尔对我也是如此,獠牙像死神的镰刀一般嵌入我的颈侧,他拼命地吸食我的血液,让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在被飞快地抽离却无能为力。剧烈的疼痛像是可以化为实体,绞住了我的全身,扼住了我的咽喉。 这种滋味我再也不想尝第二次,所以睡美人尖锐的獠牙抵上皮肤的时候,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我的耳边又响起了道伦森不久前发出的惨叫,这让我有一瞬觉得睡美人是想杀死我。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握着我分身的手惩罚一般微微用力,接着喑哑性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许怕。” 话音未落我就感到颈侧传来一阵刺痛,很明显,是他的獠牙陷入了我的皮肉,紧接着伤口处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细小的电流窜遍了我的全身,我忍不住高高地抬起了头,想要躲,又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舍不得。 血液被一点点抽离身体,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全身用不上一点力气,软烂成了一滩泥巴贴在睡美人的怀里,他用手拗过我的脖子,让獠牙进入得更深,然而这个动作并没有带来意料之内的疼痛,相较之下更多的是一种要命的酥痒。 “唔……”我轻轻地哼了声,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实在不太正常,带着怀疑我低下头,发现身下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翘得高高的,这让我全身都起了一身鸡皮,也不知是因为紧张害羞还是因为期待。 睡美人没有吸太多的血,他很快抬起头来,顺着我的目光往我身下看,接着扬起那被血液染得鲜红的薄唇。他俯下身,低头亲吻我性器的顶端,动作轻柔地像是在亲吻花瓣,却让我全身颤抖,似乎这一瞬间从头到脚的血液都汇聚到了身下,叫我把那个轻吻的触感无限地扩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射了,白色的浊液溅在新换上的衣服上,估计到时候又要收到阿尔弗雷德的不少白眼,然而更可怕的是睡美人的唇边沾到了一点白色的斑痕,这使我又害怕又兴奋。 “我帮你擦了。”我连忙对他说,伸手用衣袖去擦他的脸。 他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用苍白的指尖在脸上抹了抹,然后把那点白浊涂在了我的脖子上,弄得我缩起了肩膀。 “可爱。”他自言自语似的评价了一句。 我装作没有听到,急忙地转开了脸。我发现他不爱说话,一句话几乎不会超过三个词,但是恰巧每个词都能让我耳根发烧。 扭着头不敢正对他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到自己酝酿了好长时间的问题: “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扬起了眉毛,偏了偏头看着我,接着倾身压低了嗓音在我耳边发出了两个简单的音节,柔软的嘴唇擦过我的耳畔,让我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几乎完全忽略了他口中吐出的那个单词。 “Nancy?”在他抬起头后,我不确定地问他。 然而他却没有再理我,只是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发出一点声音,继续进行着他那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沉睡。 第二天,我和睡美人就多了一位新邻居,他被关在对面,面对的同样是一堵透明的墙,一批冷漠的教众和阴狠的猎人。 道伦森疯狂地抓挠着面前的墙壁,想把它打穿,可是无济于事,他大喊着自己的副手:“阿尔弗雷德!你这个叛徒!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阿尔弗雷德站在墙外,看都不看他一眼,囚室里关着的男人曾经和他共事,他们曾经一起站在墙外,看着下属们在吸血鬼身上用刑,做实验,最终将它们送上刑台,然而一夜之间所有的角色都发生了转变。 “你已经不是人类了,道伦森。”大个子沉稳地说道,“不仅如此,你还攻击人类——你试图杀死薇薇安圣女新选出的大主教。” “谁知道那个人是大主教!”道伦森尖着声音大喊起来,音调尖锐得让人毛骨悚然,“那就是个普通的男孩,没有用的弱鸡!” 阿尔弗雷德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目光森冷的像是要杀人,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用力地碰上了门。 没有人因为隔壁关着的怪物曾经是猎人组织的精英而手下留情,在他们的眼里那是个有趣的生物——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有吸血鬼的特征,需要大量的血液,但是又维持着人类的进食方式,身上有着无穷等待他们去探究的奥秘。 教众们对我们的新邻居非常不友好,他们每天从他身上抽取大量的血液,逼他吃各种药物,在他身上用各种材质的尖锐物制造伤口,甚至往他喉咙里硬塞下一整只死老鼠然后记录他消化的过程。可怜的怪物先生一开始还能用力地挣扎和破口大骂,到了后来只能无力地痛哼,最后张大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到三天他就变得像一具干尸似的,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具骨头和一张皮,除了眼珠子能转,别的器官都失去了所有的机能。 第四天凌晨,教众们来得很早,跟着他们的还有以阿尔弗雷德为首的十几名猎人。为首的那个教徒冲着囚室抬了抬下巴,轻飘飘地说:“死老鼠用完了,烧了吧。” 大个子终于施舍给了他曾经的上司一个眼神,在看到那堆和死物无异的枯骨时狠狠地拧了拧眉头,立刻移开了目光:“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和一开始猜测的没有什么区别。”教徒推了推眼镜,“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从他身上找到任何关于N的线索。”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内,他转身挥了挥手,就有两个猎人走过去把毫无抵抗之力的道伦森拖了出来。他扭过头,并不想多看一眼,轻车熟路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下令说:“去光明神台。”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里有一些绞痛,下意识地想到了太阳光照射在身上时的灼痛感,上回是道伦森把我拖上神台,而谁也没有想到,这次要被烧焦的是他自己。 我闭上眼睛,很快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惨叫声,经过几天的折磨那声音已经微弱不堪,但仍然惨烈得让人全身发抖,这一次的刑场非常的安静,没有一个人发出嘲笑声,但我相信那不是源于对道伦森的同情,而是兔死狐悲。这些可怜的猎人们怕是明白,自己随时有可能被不明不白地变成一个怪物,然后被自己的同类,被昔日的好友毫无同情地送上刑台,受尽折磨而死。 我往睡美人身边挨了挨,但又有些后怕——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这个沉睡在椅子上的吸血鬼,他片刻的清醒就能改变猎人们的命运,而且我坚信道伦森的死带来的影响绝对不只是猎人们换个首脑这么简单,教会和猎人岌岌可危的利益关系将再一次受到冲击,甚至可能无法继续维持。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想知道:睡美人在这里沉睡了多久?又真正沉睡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睡眠已经成了一种伪装,又或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脱离了混沌,清明地掌握了这一切? 我隐隐有一种预感,他和我不一样,他可能不是通过经受初拥变成血族的,无论是他的外表还是行事手段都那么顺其自然,浑然天成,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魔物——他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暗夜之族,心怀怜悯,但带有恶的本性。这让我想要靠近他,却又畏惧他,怯懦地试图与他保持距离。 我突然想起那天夜里他对我说的话——那语气蛮横得近乎命令:“不许怕。” 那时我以为他是想帮助我克服被吸血的恐惧,现在想来,恐怕是他把我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早早地对我提出了要求。 “你会杀我吗?”我靠近他,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我,闭着眼睛沉睡着,像是一个除了沉睡以外什么也不知道的美人。 他的皮肤新雪一般洁白,嘴唇像花瓣似的,形状完美,颜色鲜艳,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让他的五官比雕刻更加迷人,我习惯性地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但是又飞快地退开。 我发现自己的身心都被他彻底地吸引了,没有一点害怕地余力。无论是他的外表还是他的能力和气息,都像是毒品一般带着致命的诱惑,让我逼迫自己随同他一起堕落,坠入真正的黑暗。 07 阿尔弗雷德给我送来了新的衣服,我看着自己那件带着白斑的外套,觉得很不好意思,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 他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半天以后,忽然说道:“离他远点,阿德莱德。” 我猛地抬起头。 我知道阿尔弗雷德说这句话是出于善意,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感觉已经来不及了——睡美人是一种毒瘾,沾染上的不只是道伦森,还有我。 “能告诉我外面的局势现在怎么样吗?”我问他。 大个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很不好。我们和教会已经开始争吵,我们的人觉得道伦森在教堂里出事是教会的责任,他们没有办法恰当地利用N,因此应该把他交给我们。而教会则认为一切都因为道伦森心怀不轨,把N交给我们只会引起更多的灾难。” “事到如今,你们还在争夺他?”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这令人很难想象,睡美人已经苏醒过,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害死了道伦森,这两拨人竟然还在争夺他,想要独占他。 “我一再提醒你,他很危险。”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郁,“你离开他了吗?” 我怔了怔,张开嘴想要反驳,但是无言以对。 “两三百年下来,他在我们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吸血鬼,他是一件世代相传的宝藏,即便知道他危险,也没有办法拒绝想要将他占为己有的本能,”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阿德莱德,你没有猜错,不只是道伦森,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诱惑了,只是原因不同。” 我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美丽的血族,心里莫名有点慌乱:“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阿尔弗雷德顿了顿,忽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非常的复杂,锐利冰冷,却夹杂着一点看不清的怜悯和温和。 他直视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你要带我走?你能这么做?” 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冷峻的大个子笑,他的嘴角扬起,但眼神是冷的。他说:“不,我不能。我能做的最多就是用一颗银弹结束你的性命,让你停止在光明和黑暗的夹缝中挣扎。” 我一僵,他却没有再看我,而是转身离开了囚室。 不出所料,事态很快就变得更加严重,我甚至不需要问阿尔弗雷德现在的局势,单是通过囚室外越来越嘈杂的争吵声就能判断现在的情况。日夜不息的争吵让我难以入眠,我开始羡慕闭上眼睛就能睡的睡美人,忍不住每天晚上爬到他的怀里,试图从那里找到片刻的安静。 这一天晚上却是个例外,门外非常的安静,一点人声都没有。 习惯了嘈杂的我一时半会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合上了眼。 就在我刚刚进入睡眠的时候,囚室的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了,阿尔弗雷德冲进来,用力地把我推醒。 我难受地皱了皱眉,神志不清地问:“什么事?” 他立刻捂住我的嘴,四处看了看,然后飞快地把我塞进了一只积了灰的柜子里,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不要动。” 我立刻清醒了过来,明白大概是教会和猎人之间真的要动手,连忙缩在柜子里面,一动不动。 阿尔弗雷德合上柜门,就在这时候,两个猎人冲进房间,问道:“先生,那个吸血鬼呢?” 阿尔弗雷德说:“里面没有,大概是趁乱跑了。我们现在不管那个家伙,你们赶紧把N带走。” 我一惊,忍不住从柜子的缝隙里往外看,只见那两个猎人把睡美人从椅子上抱起来放进棺材里,然后飞快地抬起棺材离开了囚室。 阿尔弗雷德关上了囚室的门,转身拉开柜子把我放了出来。我一直盯着那棺材离去的方向,心里非常的不舍,很难受。 大个子这个时候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他飞快地对我说:“我们今晚要行动,把N带走并且烧掉这里,任务里没有关于你的指示,我想要放你离开。”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虽然早就猜到会有这样一天,但事情的发展超乎我的想象:“你们要把这里烧掉?那教会……” “这是上面的命令。”阿尔弗雷德冷漠地打断了我。 我连忙闭上嘴,但心中既是害怕又是疑惑,同时替这两个组织感到心冷,忍不住问:“你……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他的呼吸滞了滞,紧接着那双鹰隼似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像是要把我看穿:“我看得出来。” “什么?”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我有一点困惑。 “你从来没有害过人类,我看得出来。”阿尔弗雷德深深地看着我,声音里透着一份无力,“不只是我,但凡是个猎人,就能轻易地判断出一个吸血鬼是否威胁人类的性命,只不过无论是猎人还是教会,如今都已经——我没有时间和你多解释,你必须马上逃走。” 他把身上的猎人斗篷脱下来,扔给了我,顺便把口袋里装的布包也塞在我手里:“里面是地图。穿上这个,照着地图走,B1门离这里最近,出了门左转,不认识路的时候看地图。快去!” 他用力地把我推出门,我连忙照着他说的方向跑去,一路上有不少急急忙忙擦肩而过的猎人,所幸他们无暇顾及我,看到我身上带着猎人标记的斗篷就不会怀疑。我一边跑一边展开地图,按照指示往B1门走,就在我急急忙忙往前跑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布包里掉了出来。 我慌乱地低下头捡起那东西,发现是一封密信,上面的火漆已经被打开,露出里头的信纸。我猜测这里头的内容和阿尔弗雷德此次任务有关,就打开了它,然而信纸上画仍然是那张地图,只是不少地方被做了细小的标记。 仔细地看了一眼,我忍不住全身发抖——这是一张将整个教堂连带教众全部烧成灰的计划图,猎人铁了心要将他们的对手除去,一个也不能留。 教堂一共有十六扇通往外界的门,信纸上在这几个门处做了特殊的记号,要求猎人们在日出之前将这些门全部锁死破坏,然后在B1处集合,放火烧掉整座教堂。他们在来教堂之前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教堂外的树林里藏了上百桶油和炸药,如果实在无法通过和平方式获得睡美人,就打算将芬里镇的教众屠戮殆尽。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为了争夺一件“秘宝”,甚至要进行这样大规模的厮杀。 我开始渐渐地注意那些通道中来往的猎人,他们悄无声息地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走在过道上,面色如常,但我知道他们身上藏满了炸药,正准备前往布置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怪不得阿尔弗雷德叫我赶快跑,恐怕在他们布置结束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会被烧成灰。 我提起劲来,让自己跑得更快,这个教堂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太多,我拼了命地往出口处跑,但是足足跑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看到任何通往外界的迹象,而且我还得逼迫自己注意脚步的速度——如果跑得太快,那就等于告诉猎人们我不是个人类。 渐渐的,我听到了细微的水声,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但是很快察觉到了不对——那水带着一股浓浓的刺激性气味。 是油!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在过道边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液体捻了捻,果然是油。 为什么现在教堂里已经有了大量的油?所有的猎人都在布置炸药和其他东西,如果这时候就把油倒进来,万一走火怎么办? 我心里更加紧张,脚下加快了动作,但是仍然越走越慢——越是靠近出口的地方,油越来越深,最后竟然淹没了我的脚踝。我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沾染了难闻的气味,衣服里拧一把就能拧出油来,恐怕只要沾上一丁点火星,我就会马上被烧成灰。 所幸没过多久就找到了B1的字符,我用力地推开了门,挤出门外,狼狈地摔在了教堂外的草地上。长时间的奔跑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让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伸到了我的眼前,绕过我,关上了我身后开着的门。 我的身体僵了僵,关于油的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但是我不敢抬起头来。 那只手的主人站在我的眼前,他长得非常的高挑,影子把我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低着头,我能看到那双洁白完美的赤足踏在草地上,不着寸缕,但是没有任何伤痕和污渍。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站起来,他站的那么直,像一柄插在地里的剑。 “先生……”我轻轻地喊他。 “噢,莱西,那是你的朋友吗?”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也是滞留在教堂中的旅客?” 莱西转过头,微微一笑,随即流利地回答道:“是的,他累了,需要休息。”说完他把我拉起来,带着我一起坐在那张棺材的顶部。我惊讶地看着他——毫无疑问拥有这样一张美丽的脸的,只有我的睡美人,但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热情又和善地冲着那几个猎人微笑。 他似乎欺骗了那些猎人,但是莱西这个名字……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我大着胆子问他叫什么,他在我耳边发出的音节,仔细回忆起来似乎确实不是“Nancy”,而是“Laeti”。 “我们上头的人叫我们等在这里,等阿尔弗雷德先生离开后把这几桶玩意儿倒进去——你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些穿着和我们相似,背着猎枪的家伙。” “我确定。”莱西轻轻地笑出了声,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像那一晚一样难以辨认,像是柔和的弦乐一般,尽管还有一些沙哑,但是非常悦耳,充斥着感染力,“我向光明神起誓,阿尔弗雷德先生已经离开了,在他离开前,让我转告你们,继续实行你们的计划。” 向光明神起誓! 我发誓自己没有听错,这个美丽又邪恶的血族嘴里竟然说出了这样荒谬的话,他随心所欲地欺骗着这几个猎人,倒不是说他的谎言多么完美无缺,而是他的眼神与举止真诚恳切得让人没有办法产生一点怀疑。我相信即便是看着那双鲜红的眼睛,那些被迷惑得团团转的猎人也会发自内心地相信那是他生来就有的顽疾。 “那我就相信您,莱西先生。”为首的猎人笑了起来,“我相信像您这样的绅士是不会说出任何一句谎言的。” 说着他放下了手中已经倒空的桶,擦干净双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 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甚至有一瞬间想要跳下这张棺材,冲过去组织他那自取灭亡的举动。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我一旁的睡美人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在我的脖子上留下来一个冰凉的吻。 这个吻非常凉,却让我浑身一酥,我颤栗着躲开他,往棺材下跳去,然而这一刻火光染红了我的眼睛。 睡美人姿态随意地坐在棺材盖上,他的背后很快燃起了滔天的大火,火舌随着油渍蔓延,一点点将洁白的建筑物吞噬。几秒以后层层叠叠的爆炸声响起——那些炸药炸掉的恐怕不只是洁白的大理石,还有那些提着他们行走的猎人,可怜的猎人想用炸药引爆教堂,却最终引爆了自己。 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把嘴唇咬烂,而睡美人依旧温和地微笑着,他周身的气息那样包容,像是能包容一切的罪咎。然而他就是这样笑着,将手伸向那个刚才还热情地招呼他的猎人,轻描淡写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他动作优雅地拍了拍手,像是做完了一个小小的游戏,这个动作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别的血族不同,他们杀戮是为了进食,而他剥夺生命只是因为他乐意。 不知不觉间,我的身体已经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甚至想马上转身逃开。这时教堂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里面冲出一个衣物几乎全被烧焦,身上还带着火苗的人。 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辨认出那是大个子阿尔弗雷德,他狠狠地盯着睡美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接着又把目光移向了我。那只宽大的手掌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发现上面的皮肉外翻着,很多地方变得焦黑,看起来十分骇人。 “跟我走!”他冲我喊道,那声音嘶哑得像是濒死时的哀嚎。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猛烈的刺痛,几乎就要答应他,跟他离去,然而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呼喊。 “阿德莱德。” 睡美人的嘴唇微微开启,他声音清晰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像是中了什么巫术,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转,只见睡美人高高地坐在棺材上,喊着我的名字,冲我伸出了手。 这样的场景曾经是我日思夜想的梦境,就是这个梦支撑我在幽暗压抑的囚室,实验室里坚持了如此漫长的一段时光。 他来自黑暗,但是对我而言,在我最痛苦的这段日子里,他比太阳还要耀眼,让我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欲望去追逐他,接近他,即便知道危险,也甘愿被他诱惑。 不知不觉地,我挣开了阿尔弗雷德的手,向我的信仰跑去,余光中我看见大个子的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惨白,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刺痛我的神经,但我的身体却仍然忍不住接近我的睡美人,异常敏捷地翻上了棺材,把脸贴在他的怀里。 忽然,天边射出万道金光,我知道日出的时候到了,那光线烫得能揭掉我一层皮。 睡美人拉开身上的斗篷,把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怀里,他斗篷里什么也没穿,我烧烫的身躯紧紧挨着他冰冷赤裸的胸膛。 阳光在这一瞬变得温暖,抱着我的男人轻轻地用手拍着我的脊背,竟然让我毫无阻碍地闭上了眼睛,在他怀里进入了梦乡。 08 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我只觉得一切像梦境一般不真实。 从光明神教的囚室里逃出来以后,我们坐在棺材盖上看着教堂化为灰烬,然后拥抱在一起沉睡。度过了白昼,我们在日落时分醒来,然后就紧挨着在那里做爱,一切都进行的无比自然,像是事先约好了似的。 睡美人把我按在棺材上从后面进入我,他又一次自私地扯坏了我的裤子,害得我心慌了好长时间。与第一次不同,这次他差不多是轻车熟路地挺进了我的身体,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让我又害怕又期待的雷区,大力地来回抽动,动作仍然粗暴,但我却不再会感到痛苦,不得不说血族的身体适应能力非常强。 我跪伏在棺材盖上,有些神思恍惚。 阿尔弗雷德离开前失望的眼神一直在刺痛我的神经,他说的没错,即便他一再提醒我,我也亲眼见到睡美人的病态与危险,我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离开他——我已经被他引诱了!而且我的思维不愿意继续工作,只想沉沦于来自身后深深浅浅的冲击。 察觉到我的分神,睡美人停下了动作,他挨近我,挺立的分身摩擦着我的臀部。 我僵硬了一下,体内突如其来的空虚让我不舒服地哆嗦起了身体,忍不住去拱他。 睡美人没有反应,过了片刻,他忽然用力地分开了我的臀,直直撞进我的体内,长长的指甲在我的屁股上划过,非常痛,肯定是划破了皮。 我忍不住抬高了脖子喊了两声,又不争气地求他“轻点”,他却蛮不讲理地扣住我的腰更加大力地弄我。我扭了扭身体想要逃开,这个举动却激怒了他,他按住我,然后重重地在我左半边屁股上打了一下。 我立刻痛叫出声,不仅是因为疼痛,那皮肉击打的清脆声响让我的耳根一下子烧了起来。我拼命地想要往前爬,但是他却像玩上瘾了一般再一次用力拍打我的左臀。 “啊!”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他是要疯了,再这样下去我恨不得挖个洞往下钻,再也不理他。 事实证明,我确实犯了个错误。我忘了我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他看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下场就是他开始不停打我屁股,不仅是身后火辣辣的疼,我觉得脸上也开始发烧,那噼噼啪啪的声音叫我把头埋在了臂弯里,不想再抬起来。 “先生……饶了我吧!”我喊了他两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闷得要命。他心疼似的停下了动作,然后很快更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屁股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恶趣味,左边屁股被他打的火烧火燎的疼,右边却遭受冷遇,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差感让我一下子哭出了声:“请停下,先生……”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施舍般地击打了我的右臀,我深吸了一口气,惊恐地发现自己刚才软下去的分身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睡美人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他低下头,舌尖碰上我八成肿得跟桃子似的屁股,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凉意之后伤口在迅速地愈合。 他再一次在我的体内进出,这回我再不敢瞎想些别的什么,只能放纵自己在快感中沉沦,也不知道和刚才被他揍有没有关系,我觉得身体敏感了十倍,单是被掐一下就能叫出声来。 分身的顶端速度很快地冲击着那个敏感点,我闭上了眼睛,害怕自己再次不争气地流出眼泪,身前的那家伙已经坚硬如铁,我想伸手去摸一摸,却被他狠狠地按了回去。 他从我的身体里退出来,分开我的腿,柔软冰冷的嘴唇贴在我大腿内侧的皮肤上。我打个寒颤,紧接着就感受到他的獠牙缓缓地刺入了那里。 我僵硬地抬起头,刺痛过后触电一般酥麻的感觉让我全身都抖了起来,血液的流逝让我有一点恰到好处的目眩,吸毒一般迷幻的快感蹿上我的头皮,我射出来的一瞬眼泪也开始往下流。强烈的快感让我的身体痉挛一般地抽动了两下,幸好身为血族我的体力比原先好了不少,否则这个时候我一定会晕过去。 睡美人却没有放过我,他捉住我的脚踝将我往他身边拉,然后把我翻过来正对着他,让我看着他新雪一般苍白的皮肤,完美的五官和鲜红的眼瞳,我知道他试图再一次用自己的美丽来诱惑我,很不幸,他再一次成功了。 我爬起来,慢吞吞地跪坐在他的身前,低下头尝试着亲了亲他硬挺的性器。 粗大的分身贴着我的脸颊鼓励般的擦了擦,我连忙张开嘴含住他的顶端,卖力地舔弄,它却像不满似的试图进入更深的地方。我只得张大了嘴任他进入,口腔很快就被填满,胀得我不知所措,用舌尖胡乱地舔拨着,这明显只会让他觉得不满。 于是他单手托起我的脸,冰凉的指尖按住我的下唇,动作极缓慢地在我的口中进出,然而每一次那坚硬的顶端都会撞到我喉咙的深处,给我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却只得尽力地承受那样的冲击,盼望着这场性事的结束。过不多久我的嘴角与舌头都麻得没有知觉,他这才体谅地从我口中抽身,将白浊射在了我的上衣上。 ——他是故意的。 我心里恨恨地想。他撕坏我的裤子,又把我的衣服弄成这个样子,绝对是故意的。这样阿尔弗雷德给我的这套衣服就再也不能穿了,我得和他一样,赤裸着身体在天地间行走,像一个崭新的新生儿——他好像十分热爱这种感觉,不愿意被任何东西,甚至是衣物来束缚。 睡美人看着我,似乎是认可了我的想法,他对我微微一笑。这时候月亮恰好升到他的头顶,柔和的银光洒了一脸,又泻在他黑色的长发上。我简直无法相信:他分明比光明神更耀眼,却是个邪恶的恶魔。 情事过后躺在棺材上,但是并不觉得疲劳,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睡美人,只见他姿态慵懒地坐着,漆黑的长发和夜色融为一体。 “你还会睡吗?”我忍不住问他。 他转过头来看我,血红色的眼睛像两颗耀眼的宝石。 他和先前醒过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不过我相信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没有目的性的伪装和诱惑,干净得像是一个新生儿。 他不再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不再露出诱惑挑逗的眼神,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像和风一般自然,让人舒适。 不需要回答,我也知道他不会再沉睡了,他的目光非常清澈,不带一点困顿和昏沉,它穿过远处的森林山河,仿佛能看到世界的彼端。 我默不作声地跳下棺材,开始了在囚室里思考了无数遍的工作——我要给他做一张轮椅,推着他,走到哪儿是哪儿,这样过一辈子。或许我这样做还可以让他远离教会和猎人,免得他到处轻而易举地掠夺生命,这样也可以让我自己心里踏实一点。 “我会走。”他看着忙前忙后的我,轻轻地笑了起来,“不过你一定要让我坐着,我也很乐意。” 我扭过头不看他,我当然知道他能走——一个高位血族怎么说也不至于是个瘸子,但是我也知道他最喜欢坐着,有床不躺,有棺材不睡,想法设法地坐在轮椅上让别人推来推去,他对这个姿势的执念让我难以理解。 忙了大半夜,我才把棺材拆了,做出一张简陋得要命,推起来嘎吱嘎吱响的轮椅,我想像以前一样把睡美人半扶半抱地弄到椅子上,但是居然抱不动。 我惊讶地问:“你变重了?” 他没有回答,血色的眼睛瞧着我。我仔细地打量他的脸,发现他似乎真的比我们初见时年纪大了些,那时候他大概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不到的样子,但现在至少有二十四五,不过他的美貌容易让人忽视年纪,以至于我一直没有发现。 他的样子正由一个美丽的青年人向成年人过渡,他的五官好像变得更加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的确在记录血族的书籍上看过,远古的血族长期不进食并不会死亡,但是他们的力量会被消耗,以至于体型变小,减少需要的能量,他们用这种方式来保持自己生命的延续。而重新恢复进食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会再次变回缩小前的样子。 想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他:“你变回去以后,有现在好看吗?”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没有理我。 我有些尴尬地扭过头不去看他,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借力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坐在了那张破烂的轮椅上,悠闲地靠着椅背,抬起头,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远方。 “走吧。”他轻声说道,理所当然地指挥我,“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 我:“……” 一个十九代血族被指挥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这是一种变相的杀害。 “没事的。”睡美人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微微凹陷,使这个笑容显得真诚而又迷人。“走吧。” 我无条件地相信他,的确,在他的身边,阳光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催眠。 从踏进森林的那一刻起,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征途就开始了,即便我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他也不管我怎么走,但旅行开始的兴奋感经久不散。 日出前,他抓住我的手,将不知什么时候采的草茎拴在我的无名指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了我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抵着我的手掌,却叫我的心里一热,几次身体接触后,我觉得自己对于他的触碰变得更加敏感,羞耻又令人兴奋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烈。我们身上裹着从猎人身上剥下来的暗红色斗篷,即便是隔着布料的摩擦也能让我舒服地哼出声来。 他垂着眼睛,我正好能瞧见他上翘的睫毛,上面甚至沾着夜露,明明我们的身体同样是没有温度的,但是一切自然的事物都爱接近他,无论是露水还是蝴蝶,似乎都把他当成了真正的花朵。 草茎在我的手指上绑成一个环形,像是戴上了一枚戒指,睡美人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上面,它吸收了血液,突然生长出了嫩绿色的细叶,我立刻反应过来,这枚草戒大概和德尔加亲王曾经给我的五彩石戒指一样,能让我在阳光下行走,只不过较之后者的极尽奢华,前者简单得不像一件礼物。 我看着这枚戒指,下意识地想到了婚戒,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睛,睡美人却注意到了,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我。 不得不说他相当地不爱说话,离开光明神教以后他几乎一言不发。他喜欢用温和又安静的注视来代替言语,恰巧我总能清楚地理解出他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相处。 我的脚程很慢,他也一直赖在椅子上,于是我们干脆像一对普通的人类探险家一般在森林里漫游。每个夜晚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去找一些山羊或者梅花鹿,如果能抓到它们,就意味着可以一顿饱餐,动物的血液尽管带着扑鼻的腥气,不像人类那样芳香甘美,但是对于在教会的监狱里被关了好几天的我来说也算是可以饱腹的食物,相比之下,睡美人妙不可言的血液更多是性爱时助兴的甜品。 他喜欢在高潮的时候咬我的脖子,也只在这个时候尤其大方地让我吸他的血,他还会逼我叫他的名字,低哑性感的嗓音在我耳边不停地拉长了调子重复: “La——e——ti——” 他的声音非常的轻柔,又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像是要哄我入睡,但事实上绝非如此,如果我没有办法准确的复述,他会用各种方式折腾我,比如说极尽所能地挑逗我以后不让我释放,又比如说用力地摩擦我的脖子,捏住我的软肋,让我痒得向他求饶。 我知道这个坏心眼的吸血鬼在报复我,当时我把他的名字听成了“Nancy”,现在他变着法子让我再也忘不掉那几个音节。 森林的最中央有一片巨大的山茶花林,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从山茶花的习性来看,它们无论如何不应该在此时开放,而这时候它们像一团燃烧的烈焰,在幽密的树丛中拼命地,争先恐后地绽放,大片的山茶一律是血红色,就像是睡美人的眼睛。 睡美人抬起手指挥我停下,我隐约觉得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期待里又有些失望——我原本以为,他会永远和我一起毫无目的地漫游,他是那么的自由,因此也应当无拘无束地四处远行,更重要的是这样我也就能名正言顺地陪在他的身边。 虽然这么想,但我仍然听话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忐忑地看着斜靠在椅背上的睡美人,不经意间咬住了嘴唇。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很紧张,生怕他开口就说:“送我到这儿就可以了,你走吧。”或者“一路上辛苦你了,到德尔加那里领十个金币的跑腿费。” 他看了我一会儿,了然地微笑,笑得我有些害臊,紧接着他轻声说:“去玩吧。” 我没听明白,冲他眨了眨眼睛。 “漂亮吗?”他耐心地重复道:“去玩吧,记得回来。” 几天没有听到他那微哑的嗓音,我只觉得一种痒痒的舒适感爬遍了全身,忍不住甩了甩手,用力甩掉了指尖的酥麻,然后背对着他往山茶花林里面跑。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话,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影响。 山茶花林非常的茂密,我跑了两步就被绕晕了,只能大概记住来时的方向,然后尽量笔直地往前走,越往里走越觉得那花朵开得蹊跷——外围的花都是盛放的,越往里开着的越少,更深的地方只剩下青色的花苞,它们像是在列队欢迎谁一般一层层地打开心房,在我看来说不出的怪异。 没有来得及细想,花丛忽然剧烈地摇了摇。 我连忙顺着那方向看去,是一头在里面乱窜的小鹿。 我顿时觉得一顿大餐在眼前闪过,也顾不上想那山茶花的奥秘,就直直地往我的猎物冲去。这几天的猎食已经让我对这具血族身体熟悉了不少,加快脚步,我能轻易地感受到风从耳边剧烈地刮过,脚尖几乎不怎么沾到地面,这种介于奔跑和飞行之间的运动让我飞快地靠近了那头可怜的小动物,紧接着我灵敏地跳上它的背,抱住了它的脖子。 它发出轻柔地哀鸣,我低下头,发现那双鹿眼清澈得像泉水一般,这很容易让我想到睡美人的眼睛——透亮干净,没有一点杂质。 一瞬间的心软让这只狡猾的小动物撒开蹄子飞奔起来,我用力地抱着它的脖子,被它带在背上飞奔,它的背脊起伏颠簸着,想要把我甩出去,可惜我没有让它如愿。 它跑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直到那片山茶花林都离开了我的视线,这时候我有点慌乱——来时的路已经不知道消失在了哪里。 狠了狠心,决定不再让它跑下去,我挨近它的脖子,对它亮出了獠牙,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能停一下吗,吸血鬼先生?” 我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那声音来自一个少女,温柔清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闻到了一种极其美妙芬芳的味道,毫无疑问,是最香甜的处女血液,这让我的獠牙更加蠢蠢欲动,本来不怎么严重的饥饿感忽然达到了顶峰。 我忍耐住向她扑去的冲动,缓缓地转过头,只见她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您好,吸血鬼先生,我叫丽兹。” 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和我的小波西差不多大,她皮肤雪白,金色的长发绑成了一个大大的发辫,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觉得她清秀可人,忍不住想要和她交个朋友,然而现在我只想扑过去咬断她的脖子。 “你最好别阻止我狩猎。”我压低了声音,试图吓跑她,“不然你就将代替他成为今天的晚餐。” “您很善良,吸血鬼先生。”少女丝毫没有被我吓到,这让我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既然您会对一头小鹿手下留情,我当然也不用怕您。”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今天的晚餐可能吃不成了。人类血液的味道差异很大,从这位丽兹小姐的身上我能闻到极其甘甜热烈的气息,这说明她善良,热情,从未有过什么恶行,然而也就让不久前身为人类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对她伸出獠牙。 丽兹小步地靠近我,准确地说是靠近我骑在身下的小鹿,她一边轻轻地嘘着声,一边柔声喊着:“莱姆——莱姆——” 我看着那头小鹿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最后它温顺地跪坐在地上,伸出舌头去舔少女的手掌。 我从鹿背上跳下来,看着少女红润饱满的脸颊和露在衣服外的一截雪白的脖颈,发现自己忍不住地想要冲上去拧住那纤弱的脖子,破坏它优雅完美的形状,然后把罪孽的獠牙深深地钉入青色的血管,让滚烫的血液喷洒在口腔里。 单是想象饥饿感就越来越强烈,我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丽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 温热的触感让我的肢体一阵僵硬。 “您饿了。”她蜜色的嘴唇微微开启,声音甜美动人,“莱恩可以给您它的血液,只要您不伤它的性命。” 我咽了一口唾沫,直觉告诉我这个的美貌香甜的女孩在故意诱惑我,但是她的眼神言语都非常真诚善良,让我没有办法怀疑。 暗自衡量了一下,估摸着自己今晚没有力气再逮着什么,我单膝跪地,扶着小鹿的背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腥甜温热的血液冲入喉咙,一点点地驱散了我的饥饿。 丽兹蹲下来看着我,大眼睛眨了眨,看起来十分纯真良善,微卷的金发被风吹起来,擦到了我的脖子,带着少女特有的柔和气息。 09 丽兹动作轻快地给名叫莱姆的小鹿止了血,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洁白光滑,看起来不像是住在普通小镇里的小姑娘,倒像是国都贵族家从小摆弄乐器的小姐。 “要红茶还是牛奶?”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声音像小鸟似的清脆。 “红茶,谢谢。”我下意识地回答了她。 丽兹把我领进她不远处的小屋,端上了一杯香气四溢的红茶。 我低下头看了看精致的茶盏,忍不住说道:“你看起来很富有,小姐。” 她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欢快地笑了起来:“是的,我在这片森林里住了好长时间,一直受到一位美丽富有的绅士的接济。” “绅士?”我挑了挑眉毛,不记得芬里镇有什么富有的绅士。 “您可能不熟悉。”丽兹笑道,“他和您一样,是一位吸血鬼先生。他非常的善良温和,所以我不害怕他,也不害怕吸血鬼,当然刚才也就不怕你。” 女孩纯真的笑容十分耀眼,太久没有接触到单纯善良的人类,我渐渐地打消了疑心,装作随意地问道:“我第一次进入这片森林,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一直住在这里?” 丽兹点了点头,深蓝色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我看。 我连忙移开视线,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轻咳了一声继续打探消息:“那你知道森林里那些山茶花是怎么回事吗?我是说,它们今年未免开得太早了。” “不,不早。”女孩儿飞快地否定了我的疑问,“这里的山茶是第一次开花,前几年一次也没有开过,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直到这两个月陆陆续续地开始开花,我才能确定它们是山茶。” 以前从来没有开过? 我觉得更加奇怪了:“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丽兹看着我歪了歪头,突然笑出了声:“那位绅士曾经跟我解释过——或许这是你们吸血鬼中间的说法——这片山茶花里面有一座城堡,有个公主住在里面,一天到晚睡觉,等待着一位王子,等他来了,她就会和她的花朵们一起盛装迎接,然后他们可以结……” 我摇了摇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讲故事。” 心里没来由的烦躁,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女孩儿被我的粗鲁无礼吓到了,她拍了拍胸口,撅着红润饱满的嘴唇:“我以为你是来找睡美人的呀,原来你不知道这事儿。” 我的耳根刷得一下红了,但是我心里那个睡美人和她口中的那个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我赶紧摇了摇头,对她说:“你不要听那人胡说八道,血族才没有这种骗小孩子的说法。” “你真没有情趣。”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样不绅士,是不会被淑女们喜欢的。” 我一点儿也不需要女孩子的青睐。 我心里反驳了她,但是没有说出声,只是低下头去喝红茶,心里思忖着那个资助丽兹的绅士会是谁。梅丽阿姨曾经告诉我,德尔加亲王是个喜欢亲近人类的血族,芬里镇又是他的领地,或许正是那个美丽的银发亲王顺手帮助了这个无人可依的少女。 想到这里我不免对这个阳光漂亮的女孩儿产生了怜悯,语气也渐渐缓和,开始顺着她的话题和她聊起天来。要知道,我已经太久没有和谁好好地聊过天了,教徒和猎人们二话不说就要把我烧死,睡美人又安静地要命,一但我话说得多了,他就会做一些羞人的事情让我不得不闭嘴。 临走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地对女孩儿说:“抱歉,打扰到你了。” “没事儿。”丽兹爽朗地笑出声,“明天再来,吸血鬼先生,与您谈话真是一件放松又愉悦的事情,不像对着那位绅士,面对他我总是拘谨地要命,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我和她道了别,并且约好了以后要经常碰面,然后就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有丽兹的陪伴和温热的红茶,这一天过得非常快,我再次进入山茶花丛的时候,天已经变得乌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山茶花仿佛比白天开得更多了,我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不久之前被强压下去的焦躁心情又缓慢地占据了我的心脏。 我的睡美人不会跑了吧? 一个念头冷不丁地闪现,我吓得全身抖了抖,这种感觉非常可怕,比被太阳光灼烧还要让人心悸。 我拔腿就跑,动作比狩猎的时候快了十倍,像是身后有一百个猎人追杀似的。我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会儿想着睡美人回家了,不管我了,一会儿想着他迎娶城堡里的漂亮公主,随手把我扔在了来时的路上,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走错了路。 夜色越来越深,我换了个方向继续跑,所幸这次给我撞对了,那个暗红色的身影好端端地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我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脚步慢了下来,缓缓地接近那张粗制滥造的轮椅。 “为什么这么慌乱?”还没有等我靠近,那双鲜红色的眼睛就迎了上来,睡美人转过头注视着我,鲜红的薄唇缓慢地开合,声音温和低哑,但是流露出不高兴的情绪,“你回来晚了,阿德莱德。” 我给他看得心里发虚,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我怀疑你和城堡里的公主跑了”,只好支支吾吾地搪塞:“嗯……我没有找到吃的。” 睡美人微微一笑,他的身体前倾了一点,那张轮椅竟然自己移动到了我的面前。他靠近我,冰凉的手指按上我的嘴唇,然后又伸到他自己的唇边,艳红的舌在指尖上舔了舔,紧接着他瞧着我说:“撒谎。” 他这个动作简直性感到了极致,这家伙分明可以轻而易举地读出我的想法,却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诱惑我,弄得我又害怕又兴奋,不住地咽着口水。 “抱……抱歉。”我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嘴里开始不争气地坦白,“我今天捕到一头小鹿,嗯……还喝了红茶。” “还邂逅了美丽香甜的处女。”睡美人笑了起来,他忽然站起身,一把扣住了我的腰,把我扔进了山茶花丛,我吓了一大跳,赶紧爬了起来,却很快被他按了回去。 山茶花的枝条擦得我身上疼,艳红色的花瓣洒了一身,我有点心疼那些被我压坏的花朵,但是我的睡美人今天晚上尤其的不体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不乐意,比往常更加迅速地脱掉了我身上的斗篷,然后用它绑住了我的手腕。 “你!”我慌乱地回头,“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直接用粗暴的进入来回应我,我痛哼了两声,感觉八成流了血,睡美人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紧接着含住我的嘴唇渡了一口血进来,让我的四肢百骸一瞬间舒适得几乎失去知觉。 “我的小王子……”他喊着我的耳朵,尖牙咬破我的耳垂。这称呼让我一下子面红耳赤:这个混蛋,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挣扎了两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睡美人冰凉的手指抓住我的分身上下套弄着,他很少迁就我的感受,因此不得不说他的动作十分笨拙,但是我的身体却早已不争气地被他俘获,下面那家伙很快就站了起来,哆嗦着渴望更多爱抚。 他对我的身体了若指掌,粗大的性器不断研磨着那一点,让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颠簸。同时他的手也没有闲着,把掉落在我身上的花瓣碾碎,挤住艳红的汁液抹在我的胸膛上,然后逼我看那染得鲜红的指甲在我的乳头上留下血迹一般的红痕。 “你比处女还要香甜可口。”他突然轻声对我说,“真想仔仔细细地打扮你。” 接着我感觉到嘴唇上一凉,红色的汁液沾上我的嘴角。睡美人倚靠着一块大石,他把我抱起来,让我分开腿坐在他身上迎接他的进入,性器的顶端进入到最深处的时候我痉挛着抬头,正好对上他温和的血色双眼,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然后极其缓慢地将鲜红的汁液涂在我的嘴唇上,细细地描摹我的唇形。 我不免有些尴尬,出声想要阻止,他却用粗暴的动作阻止我,让我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变成令人脸红的呻吟,一波一波的挺进退出让我上下颠簸地像是一只漂浮在巨浪上的独木舟,然而他却始终端坐着,面色不变地给我上妆。时间一久,我甚至不知道他把我涂成了什么样子,只觉得身后的冲击让我神经疲惫,别的感官全部失去了知觉。 直到他彻底地勾完唇,描完眉,甚至给我涂上了眼影,我才有一瞬间的清醒,这个时候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直地看着我,然后按住我的腰,抽插了几次之后释放在了我的身体里。我又尴尬又满足地哼哼了两声,却发现他雪白没沾过一点污渍的手掌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疑问,那只手就顺着我被绑在一起的手掌滑下,冰凉的触感顺着腰身滑到股沟,指尖进入我的身体,恶作剧一般搅弄着,发出奇怪的水声,这种感觉比被进入更加羞耻,我不敢反抗他,只好低下头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他的左手插进我的发丝,逼迫我抬起头,右手指尖沾着粘稠的白浊,我僵了僵,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把乳白色的浊液点在我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偏过头轻轻地笑起来,黑色的长发垂落,撒了我一身,痒得要命。 “好看。”刀锋般的薄唇微微张开,他简洁地点评着自己的作品,“我给你加冕,我的小王子。” “啊……”我忍不住低叫出声,那沙哑的音色实在太性感,明明冰冷没有温度,却像是一条火舌钻入了我的耳蜗,烧遍了我的全身,低下头,我发现自己的足尖都已经泛着浅浅的粉红。 “你很好看。”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继续柔声赞美我,柔软的嘴唇摩挲着我的耳廓,冰冷的舌灵巧地抵着我的耳骨舔弄着,弄得我痒得要命,缩起身体挨着他,用力挣动背后被绑住的双手,示意他松开我。 他却假装没有看到,继续用力拉开我的腿,在我以为他要开始新一轮的“暴行”时,他低下头,亲吻我大腿内侧的皮肤,然后顺着那处开始往上舔舐,含住我稀疏的体毛轻轻拉扯,最后舔了舔我早已经坚硬如铁的分身。 “很好看。”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赞美我的身体,但是比前两次更让人羞耻不安,我往一旁拱了拱,很快又被他禁锢在了原地。 “看着我,阿德莱德。”他用良师循循善诱的语气对我说,“我的小王子。” 我下意识地选择服从他的命令,恍恍惚惚地低下头,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了,眼睛在不久前的快感中蒙上水雾,叫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隐约地看见他玫瑰色的唇贴着我分身的顶端,艳色的舌轻轻舔我,只是不带技巧的舔弄,却让我感受到了燃烧般火热的快感。 睡美人抬起鲜红的双眸看着我,微笑起来,他停下动作,转而用脸颊摩擦我的性器,他的皮肤非常光滑,一触到我的身下我就感到无数细小地电流往上窜,紧接着我听到他说:“射在我脸上。” 我吓了一跳,差点没往后摔下去,但是下体却诚实地分泌着液体。我羞耻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这个美丽的混蛋吸血鬼却不肯放过我,他继续对着我的分身轻声细语,好像不是在和我讲话,而是在说给它听:“射在我脸上,我就松开你。” 沙哑的嗓音这时成了最好的催情剂,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流下来,白色的浊液激射而出,我不敢低头去看睡美人的脸,只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握住了我的分身上下揉弄,直到它丧失全部的力气。 这时候我才敢偷偷地瞧他,只见他血色的双眼了带着笑意,嘴角上扬,从下颔到脖颈斑斑点点洒了不少白浊,我不愿意多看,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他凑过来与我接吻,安抚我,打消我所有的顾虑,花瓣洒满我们的身体,我们席天慕地得紧密相贴。 自那以后我都不敢多和睡美人说话,只觉得他一出声我就全身发麻,所幸过了那个疯狂的夜晚以后,他又变回了先前那尊一言不发的美丽雕像,一整天一整天静静地坐着,像是和背后的静物融为了一体,偶尔才会伸手抚摸我的头发和脸颊。 我每天照常去捕猎,偶尔偷懒,跑到丽兹家去欺负她养的小鹿,小莱姆后来看到我就转身跑,不过总归没有我跑得快。 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和丽兹坐在一起聊天,她虽然常年居住在山林里,却意外的博学多才,出乎意料,她竟是一位的光明教信徒,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代替薇薇安在世界各地行走,做她的代言人。 “你真不简单,美丽的小姐。”我由衷地赞美她,“我曾经在教会里待过一段时间——噢,当然不是我自愿的——那些穿白衣服的家伙混蛋极了,他们只知道不停地抽我的血,给我吃发臭的食物,你跟他们不一样,亲爱的丽兹。” 丽兹歪了歪头,看着我微笑,她漂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十分动人。 她的与众不同也是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会用更多的时间来陪睡美人,准确地说,是看着他。 显然他不需要我陪着,他用不着和人聊天解闷,用不着别人伺候饮食,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有一些微小到让人难以察觉的动作,但是看着他,却怎么也不会无聊。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命,他明明是以血液为生的黑暗一族,但干净自然得像是自然界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山茶花会依傍着他生长,蝴蝶会把他误以为花朵,甚至有一次一对碧绿的小鸟试图在他的肩膀上修建巢穴。他对这些生命也是说不出的友好,他会适当的调整姿势让爬藤植物更轻松地顺着他的腿向上蔓延滋长,我还见过他低头亲吻鸟儿的小脑壳。 很难想象他曾经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猎人首脑,又利用猎人与教会的纷争把两拨人同时炸的灰飞烟灭。每当我几乎要把他当做光明神化身的时候,这些阴暗诡谲的画面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想什么?”他忽然轻声问我,血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 显然他已经听到了我的想法。 我老老实实地抬起头对他说:“我觉得你真是个好人,但是我有点怕你,你杀人的时候我恨不得逃跑。” 他安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紧接着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可以跑,你跑了,我会留着这张轮椅,但我不会去找你。” 我怔了怔,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这个世界上有着绝对的自由,并且给我同等的权力。 在我发愣的时候,他伸手掸了掸身上的斗篷,一对小鸟儿欢快地飞了起来,然后他对我说:“阿德莱德,坐到我的身上来。” 我瞬间清醒过来,伸手用力地打掉了他肩膀上那个成型了一小半的鸟窝,转身就跑去找丽兹和莱姆。看美人看久了总会视觉疲惫,这时候我特别需要一杯香醇的红茶。 这样安宁平静的生活似乎永远不会被打乱,我也是这么希望的,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了嘹亮的马蹄声,来人数量很多,而且行动张扬,没有隐瞒踪迹的打算。 我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挨在睡美人身边。芬里镇的居民很少会在半夜进这片幽暗的森林,这时候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八成是血族。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族,这种糟糕的感觉让我紧张地拱起了身体,往睡美人的轮椅后面缩,他睁开颜色鲜艳的眼睛,修长的手掌安抚性地抚摸着我的脊背。 过不多久马队就接近了,很快就能看到为首那人胯下的白马以及他那头在夜风中飘扬的银发。 德尔加! 银色长发几乎是这位三代亲王的标志性特征,我踮起脚想要看仔细些,只见那匹马跑得飞快,比寻常的马匹快了靠近十倍,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眼前。马上的血族果然是德尔加亲王,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骑装,打扮得相当正式,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他跳下了马,乌黑的马靴无声地踩在地上,不过多时他身后的随从也全部赶到了我们的面前,整齐划一地下马,一律站在他身后三米开外。 我想起面对德尔加时他身上让我脚软的威压,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躲在睡美人身后,转身的时候我正好对上了他的双目,那双鲜红的眼睛并没有看我,而是越过我,目光如炬地看着不远处的银发亲王。 德尔加同样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他快步走上前来,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对着睡美人深深地弯腰行礼,然后用极为恭敬的语调说道: “恕我怠慢,前几天下属们告诉我这里的山茶花已经重新开放,我才想到大概是您回来了。” 他身后的几十位血族,可以判断全是五代以上的高位,齐刷刷地跪下来,单膝着地,手按在胸口,倾身低头,动作像是光明神教的教徒朝见他们的圣女。 这阵势看得我目瞪口呆,我收回视线看着德尔加,只见银发亲王扬起嘴唇,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他的语速很慢,但是丝毫不失礼节: “欢迎您回来,尊贵的莱缇西亚阁下。” 10 莱缇西亚。 我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变成一块僵硬的岩石。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单词,梅丽阿姨提到它的时候温柔妩媚,而德尔加则把它说得极为庄重深沉,字正腔圆。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睡美人的名字并不是那个我烂熟于心的“Laeti”,而是一个更加华丽古老的词语:“Laetitia”。 他是一切罪恶的开始,是独一无二的初代血族,所有的吸血鬼都是他的子嗣,身体里都流着或多或少的他的血液,包括我——尽管我的血液充满了杂质。他的名字冠于血族的年历之前,他的每一滴血都是我们至高的追求。 我想起我们曾经在无数场合交换血液,我不止一次感慨他血液的清澈香醇,竟然从未猜到他的真实身份,这让我感到无比的羞怯。 莱缇西亚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他没有看德尔加,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血族,也没有看我,只是一步步往前走,他走过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在瞬间怒放,然后自动分开,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 血族们一律穿着黑色的马靴,只有他赤着双脚,洁白的脚掌踏在草丛中,像是覆盖着一片银亮的雪。那双脚逆风而行,动作很慢,却绝不拖泥带水,暗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动,发出烈烈的声响,露出他苍白得能看见血管的手臂,漆黑的长发披洒下来,与夜色融为一体。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洁白的城堡,看建筑的样式竟然与光明神教的教堂十分相似,我下意识地想到了丽兹曾经给我讲过的血族传说——山茶花花丛里藏着一位睡美人。这时候我才彻底地明白,这里不是什么藏着公主的城堡,而是初代血族莱缇西亚沉睡的地方,成千上万的吸血鬼想要闯进去得到他珍贵的血液,却被山茶花拦在了门外,久而久之不再有人尝试,这也就变成了一个传说,最后成了一个哄小孩的童话故事。 我往前走两步,习惯性地想跟着我的睡美人,这时候银发亲王忽然无声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低下头来看我,绿色的眼睛里透露出危险的色彩。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虽然相当冷酷,却似乎并没有向上一次那样对我释放威压,因此我能够轻松地与他对视,甚至向他提出要求:“我能进去吗?亲王阁下。” 德尔加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忽然冲我低了低头,行了一个简单的问候礼。 我惊呆了,连忙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问:“亲,亲王阁下……您能让开一下吗?” 这次他没有犹豫,动作优雅地让出身后的道路来,我赶紧笑着跟他道谢,然后往前追去,只是我追出两步后就立刻停下了动作。 ——银发亲王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它们盛放着,攒蹙累积在一起,像是燃烧的火焰,而不久前打开的那条羊肠小道却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浑浑噩噩,赖在丽兹家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讲话,顺便逗弄她养的小鹿莱姆。 “……就是这样,虽然我们很相爱,但是她,我的妻子,最后找到了自己的家,然后把我扔在了外边……” “抱歉,恕我失礼。”丽兹打断了我的话,盯着我微笑,“看您的样子,不像是有妻子的。” “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结束了自己拙劣的谎言。 睡美人丢下我的那晚上,我觉得难受得要命,不停往山茶花从里钻,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好沮丧地跑到女孩儿家里跟她诉苦,可惜我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只好编了一个故事糊弄她,不过轻易地就被拆穿了。 丽兹背对着我,正在梳理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她的头发很长,顺着雪白的皮肤滑下来,又被捉在手里,编织成一个麻花,她笑着说道:“您不用这么着急,我告诉您一个秘密,让您报一箭之仇。”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我却忍不住听了进去,问道:“什么秘密?” “还记得我跟您提过的公主吗?”她凑过来,轻声对我说,“我知道她在哪儿。” 我全身猛地一僵,花了好大力气才故作镇定地问她:“你不是说没人能进去吗?” 她狡黠地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他们对这一片地方不熟,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当然清楚哪里可以通往那座城堡,只是我没敢进去过。” 我心里痒痒的,又不得不板着一张脸,假装自己毫不在乎:“那你说该怎么去?” “我的屋子后面有条河,和城堡后面的小溪相同,如果你会游泳的话,你可以游过去。”丽兹眨了眨眼睛,有些得意地对我说,“等你娶到了公主,那不要你的贵小姐一定会伤心死的。” 不,并不会。 我的嘴角抽了抽,但是又忍不住地雀跃起来——已经有两天我没有见到睡美人了,自从我们相识以来,就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我非常的想念他,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 “要我带你去找找吗?”漂亮的姑娘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体贴地凑过头来问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焦急。” “不用,我对什么公主一点也不感兴趣。”我连忙拒绝了她,然后慌张地和她道了别,直接离开了她的小屋。 我要去找睡美人,不管怎样,不管他有个怎样的身份,我都想陪在他的身边,除非他执意要赶我走。 回到花丛边,我怔怔地看着那一张简单粗陋的轮椅,接着看看手指,那枚草戒上的白色花朵绽放了一半,在风中摇曳,十分可人,这景色却让我对睡美人的思念变得更深。 我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等到夜色变得越来越浓,估摸着丽兹已经睡下,就再度偷偷地跑向她的小屋,绕过小巧精致的房子,咬了咬牙,一头扎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河水比我想象的还要凉,即便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温度,却仍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我打了个哆嗦往前游——其实我并不擅长游泳,幸运的是现在的这具身体失去了呼吸的功能,并不需要浮上水面换气。尽管如此,冰冷的湖水往五官里灌的感觉还是十分糟糕,尤其是水里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奇特气息。 这个味道很奇怪,可以猜测它原本相当浓烈,但是被溪水稀释了,以致于我没有办法判断那是什么,只知道它有些熟悉,而且非常的不好闻。 越往前,那种不讨人喜欢的味道就越浓,我忍不住伸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只得硬着头皮向前游。 忽然,一个硕大的黑影被水流冲来,我没反应过来给它撞了个正着,无数漆黑潮湿的水草擦过我的脸,带着强烈的异味,我瞬间明白这是那气息的来源,飞快地往旁边让开,并且绷直了身体,随时准备对“它”发起进攻。 然而“它”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只是继续随着水往下游漂去,糟糕地味道蔓延扩散开来,我更加用力地闭上嘴,捏起鼻子。 过了很久味道才渐渐散去,我继续往前游,游着游着觉得越来越怪异——那味道再一次出现了,而且相当熟悉,应该很常见,可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什么在水底漂浮的生物。 等到第二次遇到“它”的时候,我才惊恐地发现那是什么。 这次的气味没有上一个难闻,不过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它”也没有刚才那个同伴来的胖,相对而言要苗条一些,同样身上缠绕着长长的黑色水草,在水里漂浮着,如同一团黑烟。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我没有那么害怕,只是静静地躲在一旁观察“它”,一阵水流涌来,吹开了黑色的水草,我突然看见了一副可怕的五官。 我张大了嘴,几乎要尖叫出声,那恶心的面容只一瞬又被水草掩盖,但是我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浓——我想起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 那是腐尸的味道。 我被猎人关在教堂里的时候曾经吃过死老鼠,尽管是一口吞下去的,但仍然尝到了那令人痛苦不已的气味,只是那老鼠虽然是死的,却远没有腐烂得这么厉害,也远没有这个味道难闻。 我大概猜到了那巨大的漂浮物是什么玩意儿,那是女尸!在水里泡得太久而全身胀起来,看不出人形,那黑色的丝状物并不是什么水草,而是她们的长发——可以想象这些尸体曾经都是像丽兹一样模样漂亮的女孩,每天梳理着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现在却变成了水里认不出人形的腐尸。 我忍着心里的不适继续前行,心底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但是我不愿意去相信。 虽然冰冷的湖水和怪异的气味让我浑身难受,我却不得不继续前进,目标已经不再只是找到我的睡美人了,我更想随着溪水的源头找到这些可怜的,被屠杀的姑娘们。 不久我又遇到了第三具浮尸,这次我没有敢认真打量她,只是远远地判断出是个金发女孩。我飞快地绕过了她,但是躲不过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气息,我发现三具尸体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第一具明显在水里漂浮的时间最长,味道最可怕,但是第三具要崭新上很多。 我咬住了嘴唇,怀疑暴徒们是在以每日一个的速度杀死这些少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理智告诉我,会做出这种事的一般不是人类的暴徒,而是我披着优雅外皮的同类们。 第四具尸体证实了我的想法,那是一个有着栗色卷发的女孩儿,她的发色与我很像,所以看到她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尤为强烈的怜悯和恐惧。 她的身上仍然带着香甜的血腥味,可见她不久前刚刚死亡,被扔进了河水里。我忍住心里的抵触情绪向她游去,发现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这让我更加难受不安。颤抖地拨开她的头发,我发现她的脸蛋十分清秀漂亮,眼睛是碧绿色的,湖水一般透亮,却再也看不见了。 最令我不忍的是她的表情: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她的嘴角温柔地上扬,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涣散的瞳孔直直地对着前方,我可以想象她死前曾经用一种痴迷的眼神注视着杀死她的凶手,一点也不舍得离开,直到最后心甘情愿地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我哆嗦着推开她,安慰自己或许杀人的是一个美貌的人类贵族,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喜欢诱惑美貌的女孩然后杀死她们。然而下一瞬这个毫无依据的猜想就被推翻了——我清楚地看到了少女脖颈上两个深深的小洞,鲜血从里面涌出来,染红了附近的溪水。 毫无疑问,杀死她们的是芬里镇上的血族。 那么是谁呢?或许是弗拉尔,这个疯狂的十九代血族总是莫名其妙地袭击人类,也可能是德尔加和他带领的那一大群血族,他们人数众多,免不了屠杀大量的人类。 然而我的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要欺骗自己了,阿德莱德,你早就知道杀人的是谁,你只是不愿意相信。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是的,住在溪水的源头,需要大量进食,又能让被害少女露出朝圣一般虔诚的神情的,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人——我从一开始就隐隐想到,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我握紧了拳头,耳边似乎又响起来那一天的爆炸声,这让我再一次地怀疑,自己往前游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就在我考虑是否转过头回去的时候,岸上突然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我猜测自己可能已经找到了目的地,就赶紧把满脑子消极的想法压下去,往更深的地方钻了钻,以免被他们发现,同时悄悄地竖起了耳朵,想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脚步声靠近水边,我能判断出来自两个血族,直觉告诉我他们的位阶不低于五代,这让我有一点心慌,要知道,十九代血族和四五代血族之间可不是只有一点点差距。 水面上晕开一圈波纹,接着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可以猜测是他们其中的一位正在洗手。 “嘿,我的伙计,今天你的表现糟糕透顶。”我听到其中一人说,“居然被一只鹿弄伤了,说出去可以笑死人。” 另一人冷哼了一声:“谁知道它突然叫来了一大群畜生,我还不是拧断了它们的脖子——不过这次的处女很美味,令人满意。” “哈,瞧你说的,这女的是个光明教徒,全身上下都是圣水的酸臭味,你竟然用‘美味’来形容。” “噢不,征服一个教徒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成就感。”那个吸血鬼骄傲地大声说着,“我多想把那个漂亮得惊天动地的圣女按在床上,征服她,然后吸干她的血!” 我感到一阵恶寒,忍不住动了动。 “谁!”上面那两个敏锐的家伙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对着水面喊道。 我心中大叫不妙,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以我现在的速度,怎么想也逃不过两个高位血族的追杀。 还没有等我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头顶上的黑影就落了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吸血鬼跳进水里,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没想到竟然真的挣开了,可能是因为水底下他没有抓得很紧。我赶紧往上浮,三下两下地爬上岸。 留在岸上的另一个吸血鬼歪过头打量我,突然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从头到尾又看了我一遍,弄得我浑身发毛。紧接着,他非常刻意地忽略了我,动作飞快地把掉在水里那家伙拉了上来,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那家伙的脸色也变了,他抿紧了嘴角,转过头看着我,忽然对我说了声:“失礼。” 我给他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张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显然也有些尴尬,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您是来找那位……” “不,不是。”我下意识地开口否认——这时候我根本不想见到什么变态的杀人狂,而且这两个家伙对我的态度转变让我很不安,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睡美人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现在我没有时间思考这个,只是顺水推舟地问道:“……你们捉来的处女在哪儿?我想见她。” 两个血族互相看了看,好像没有起疑心,可能他们觉得没有什么吸血鬼会同情人类,先开口的那位回答我说:“在后面的树林里,清晨之前她会被送上餐桌,请您不要着急。” 我没法告诉他我一点儿也不着急这个事实,只得随口敷衍了两句,然后就往后面的树林里跑,余光里发现这两个血族没有追过来,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同时觉得有些奇怪,刚才那两个人也好,德尔加亲王也好,对我的态度都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然而这些日子里惟一的变数就是睡美人,我确信他一定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可是细想来,除了一次次疯狂的性爱,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交集。 进入了森林,不久我就闻到了甜美的血腥气,显然这些粗鲁无礼的家伙弄伤了那可怜的女孩儿。我顺着味道走去,很快就看到一个女孩躺在地上,全身被雪白的布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几缕金色的发丝。 “您好。”我轻轻地靠近她,努力地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温柔,“我可以帮您吗?”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轻微的呜咽声,她应该是被堵住了嘴没有办法说话,我赶紧走过去,拉开裹在她身上的布匹。 金发女孩抬起头,我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丽兹。 “你怎么也被抓到这儿来了!”我忍不住大喊,要是这个时候我不出现在这里,恐怕明早她就变成了水里的一具腐尸! 我把她嘴上的胶布撕下来,又伸手去摸她的手腕,想给她解开手上绑着的皮绳,她却飞快地躲开,然后嗫嚅着对我说:“阿德莱德……我,我没有穿衣服。” 我的动作一僵,连忙说道:“那我闭上眼睛,你转过来,我一定给你解开。” 她颤抖着转过身子,长长的睫毛上带着泪珠,使她看起来显得尤为纤弱可人:“我的身体和血液都是要献给光明神的,阿德莱德,果然吸血鬼都……” 我连忙打断她,闭上眼睛去抓她的手腕,冷不防触到了少女柔软的腰肢,那种久违了的火热温软叫我心头一荡,但是不得不马上收心敛神,用尖尖的指甲仔仔细细地割断她手腕上的细绳。 “你赶快离开!”我急促地说道,“这里都是一些高位血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我打不过他们,也没时间和你解释,你先走,下次……” 话没说完,我注意到女孩鲜红的脸颊,她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想起她身上一丝不挂,立马脱下了斗篷披在她身上,然后催促她说:“马上走!从河里游回去,注意绕过那些吸血鬼——等一下,身上哪里有伤?” 她伸出手,手腕上有三四道深深的勒痕,我皱了皱眉,对她说:“忍一忍。”然后用指甲沾了她的血涂在我自己的身上,接着低下头,舌尖轻轻地舔她手腕处的伤口。 她的血液确实非常美味香醇,但我不敢有什么贪念,只是细细地舔舐,直到那几道伤完全愈合,然后抬起头来,安抚性地笑着说:“快走吧,我的女孩儿,这儿的事情我会打点好的,不用担心我。” 其实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不过试图用自己的镇静来感染对方。 丽兹死死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才犹豫地点了点头往外跑,跑到一半又转过头来看着我,支支吾吾地说:“嗯……阿德莱德。”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她红了脸,别过头说:“你没穿衣服。” 11 丽兹说完就红着脸离开了,她像一头青涩的小鹿,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森林深处,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斗篷里什么也没穿,刚才把斗篷随手给了丽兹,这时候就轮到我狼狈了。 我咬了咬牙,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在光明神教那会儿,全身上下都已经给人看光了,当务之急还是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丽兹逃跑了,但我和那些抓捕她的血族们都知道这女孩儿无处可逃,她自幼就生活在这片森林里,几乎没有办法离开它,而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吸血鬼对这片森林更是了如指掌,要抓一个逃跑的猎物几乎没有一点难度。 我想了想,便蜷缩在了丽兹刚才躺过的布匹上,我的身量比她略微高一些,因此不得不尽量把身体缩得更紧,然后卷起白布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起来,连头发丝也不能露在外面。刚才给丽兹治疗伤口的时候,我取了一点她的血涂在自己的手腕上,本来是想帮她引开这些敏锐的家伙,现在想来刚好可以用来隐瞒我的身份,让血族们暂时地把我当做是他们的猎物。 等待的时间往往最为难熬,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到底伪装到什么时候才能保证丽兹的安全?万一那些家伙真的要把我送上餐桌,我又应该怎么办? 从刚才那两个血族对我的态度来看,我在这里至少比丽兹来的安全,想到这一点,我也就放心了不少。 拂晓应该快要来到了,夜露沾湿了裹在我身上的布匹,我赶紧把它往上拉,把自己完全遮住,这时候我不禁想起前几天死去的那些 可怜的女孩儿,她们恐惧地在寒冷的夜晚无助地等待,又在死亡来临的一刻被刽子手诱惑,献上全部的血液后被抛在冰冷的河水里,最后变成丑陋可怖带着臭味的腐尸。 这种感觉让我忍不住全身颤栗,几乎想要放弃假扮丽兹的打算,然而就在这时,我感到几位同类正在迅速地赶来,这让我不得不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他们很快就接近我,却一言不发,动作飞快地把我抬起来,我吓了一跳,花了好大功夫才逼迫自己保持镇定。幸运的是丽兹的血似乎成功地骗过了他们,没有人发现异常。 看不到外面,我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运往什么方向,只知道那几个血族十多分钟后把我交给了另外一拨人,他们继续抬着我前行,脚步也慢了许多。眼前的光线变得更为昏暗,我可以猜测自己被送到了室内,恐怕也在离那所谓的“餐桌”越来越近。 我伸手抓紧了白色的布料,把它们揉成了一团,尽管告诉自己要随机应变,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紧张,这种紧张在我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阁下,我们进来了。”为首的血族恭敬地说。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也没有人惊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大概十五秒后他们就推开了门,把我抬了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我就感到了一种美妙至极的气息,它们不急不缓地包裹住了我,一下子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我感到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下意识地缓缓放松,但是心里却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刺痛——果然是他,这位美丽的刽子手,只有他能让猎物露出那样的神情。 背脊触到了柔软的床褥,这让我有一点惊讶,被教会捉走后我就一直没有机会与床接触,每天都睡在囚室冰冷的地面上,或者是躺在湿润的草丛里,无数次我都在想念小酒馆里那张一晃就嘎吱嘎吱响的木板床。 显然我身下这张床不是这样的,它非常宽大且十分柔软,以至于我半个人都陷在了里面,我闭上眼睛,几乎马上就能飞快地睡过去。无奈当下的处境赶走了我的瞌睡虫,那熟悉的气息告诉我,我的睡美人就站在床边。 本来他应该坐在更远的地方,但是就在我出神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我,并且毫无疑问,他一定飞快地认出了我,我的雕虫小技或许瞒得过五六代血族,但怎么也不可能骗到莱缇西亚。 我忐忑地闭着眼睛,很好奇他会怎么处置我,我放走了他的睡前甜点,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感到身下一凉,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我裹在身上的布匹,抓住了我的大腿!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赶紧伸手推他,他竟然真的松开了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全身一紧——那个混蛋竟然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腰部以上全被绳子捆了个结实,我整个人给他绑在布里,一动也动不了,蒙着脸也看不到他,只能像一具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把我翻过去,我的脸立刻陷在了柔软的被褥里,紧接着那双冰冷的手再次伸到我的身下,把那里的布匹一点点撩起来往上卷,直到我的两条腿全部暴露在了外面。 这个时候我先前与他争论一二的勇气全部被打散了,只感到自己整张脸都在燃烧,所幸隔着一层布料他看不到,在他继续把那些白布往上卷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要哀求他,但是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他堵住了嘴唇,他隔着布料亲吻我,粗糙的布匹细细地摩挲着我的嘴唇,我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接着他又咬住了我的乳头有些粗鲁地拉扯着,让我除了哼哼以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布被卷到臀部以上他就停下了动作,伸手分开了我的屁股,指尖抚摸着我的身后,亲昵地点了点。我全身一僵,然而他不仅没有停下动作,还坚定地把手指伸入我的身体,冰凉的手指在我的体内搅动,我下意识地扭了扭,却被他按得更紧,几乎彻底地埋在了床褥里。就在这时那坚硬的指甲盖忽然狠狠地按上最敏感的那一处,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阿德莱德。”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发出的声音让我全身一颤。 他的声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忍不住开始回忆与他相识以来,他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在光明教会的囚室里他看起来只是一个美丽的青年,但是从我喂了他自己的血液后,他的身体就开始慢慢地成长,向一个成年人过渡。那时候他几乎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直到前几天,才能沙哑而甜蜜地叫我的名字。 现在他的嗓音又一次变了,那种喑哑已经完全退去,像是铁质的乐器剥离了身上的锈迹。那声音珠圆玉润,低沉柔和,上翘的尾音如同在吟唱。 我怔怔地发着呆,甚至忘记了动作,直到那根在我体内肆虐的手指开始提醒我它的存在。冰冷的指尖带着惩罚的意味不断地进攻我身体的深处,逼着我把自己拱成一只几乎首尾相连的虾。 “不!”我张开嘴想要制止他,然而吐出口的音节却让我自己吓了一跳,我只好抬起腿去踢他,他却趁机挤入我的腿间,用力分开我那可怜的腿。 他又凑过来吻我,隔着布料含住我的嘴唇,然后将布匹和它们一起舔湿,他甚至把舌头进入我的口中,轻轻触碰我的獠牙。嘴里塞着一团布的感觉十分糟糕,我呜咽了一声表示不满,他却丝毫没有迁就我的打算,在我的体内曲起手指,弄得我直哆嗦。 快感像火一样燃烧遍了全身,我那冰冷的身体仿佛重新有了温度,烫得能渗出汗水来,我绷直了脚尖蜷缩着想要躲避,身后却不知廉耻地收缩着,拼命想要索取更多。 不过多久我的前端就硬了,那个恶劣的家伙发现得比我更早,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冰冷的手指已经覆盖在我的顶端,轻轻地揉捏着,不遗余力地挑逗我的身体,细小的电流很快窜遍了全身,很快我就开始不争气地哼哼,迫切地渴望得到释放。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我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这种感觉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凝固住了陡然窜上来的热情,我又无论如何无法开口向他索求。 “阿德莱德。”他又一次喊了我的名字,乐曲一般动人的声音让我觉得耳根子发烧,接着他伸手解开了对我的束缚,缓缓地拉开那张包裹着我的布匹。 白布被抽离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脸,这一瞬间我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他变了——看起来大概二十八九岁,已经完完全全是成年男性的样子,他的双眼更加的深邃,鼻梁更加高挺,更为立体的五官使他的脸看起来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如果说前几天他的美丽还带着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禁欲色彩,那么现在我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写着性感这个词,明明是冰凉的,却连散发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烫的热度。 我看着他,竟然情不自禁地腿软了起来,失去抚慰的下体不仅没有软下去,反而更加坚硬,意识到这一点,我恨不得把自己埋回白布里,却怎么也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为什么犹豫?”他忽然问我,声音非常温柔动听,却让我一下子绷直了身体。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又把我看穿了——他看出了我的犹豫和退缩,看出我没有办法摒除原来的习惯,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向他一样把人类当做食物,甚至因此想要远离他。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想离开他,却又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告诉我。”他低头靠近我,柔软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轻声诱导着,“告诉我,我就让你射出来。” 我打了一个哆嗦,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他的脸,那张比魔鬼更具有诱惑力的脸紧挨着我,漆黑的睫毛几乎可以碰到我的额头。 莱缇西亚张开手臂把我抱在了怀里,我这才察觉到他身上穿着极为柔软的黑色礼服,这件衣服十分繁复奢华,胸前坠着的宝石碦得我脸疼,但是我下意识地贴得更紧。 一种温柔快乐的气息包围着我,我很快明白这是莱缇西亚现在的心情,他毫无保留地释放它们,连带着我也快乐了起来,怎么也没办法挣开这个怀抱。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倒像是更高兴了,看着我微笑,那玫瑰花一般的嘴唇微微上扬,嘴角处的凹陷迷人得要命,我忍不住抬起头就想去亲吻,他却侧过脸躲过了我的嘴唇,飞快地一口咬住我的脖颈,尖锐的獠牙刺入血管,缓慢地吸食着我的血液,酥麻感一下子涌上头皮,我只感到眼前一片雪白,欲望在这一瞬间释放,白浊喷在了莱缇西亚崭新的礼服上,我忍不住移开目光。 高潮中我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地陷在柔软的大床里,一身正装的初代血族单膝跪在我的腿间,华丽的礼服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白浊,他低下头,有些粗暴地扯下了前襟上的宝石衣扣,低下头亲吻着上面沾染的白色液体,艳红的舌尖将那枚宝石舔湿,然后他含着它,埋首在我的腿间。 我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飞快地往后退,但是立刻被他扣住了双腿,冰冷湿润的物体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坚硬的棱角摩挲着内壁,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不要!” 他抬起头开心地笑着,我看到他口中露出的两枚獠牙,带着冰冷的色泽,却让人忍不住接近,于是着了魔一般地靠过去吻他,他立刻热情地回应我,同时把那坚硬的异物推得更深。 我抬高了脖子,含混地呼喊,异物精准地摩挲着最敏感的那一点,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全身抽搐。 痛苦又甜蜜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终于取出了那枚宝石,紧接着粗大的性器立刻把我填满,我们开始了这几天的第一次交合。 性爱成功地让我把一切顾虑都抛到脑后,连日出也没能中止我们的融合,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地打碎了,化为齑粉,以最紧密的方式牢牢地依附着我的爱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足不出户地在房间里做爱,因为不害怕阳光,所以我依旧保持着人类的习惯,在黑夜中沉睡,在白天醒来,我的阁下对我十分纵容,只要我清醒着,总能看到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他静静地瞧着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拉上我,不分场合地点地做爱。 每日清晨,我早早地醒来,在他的注视下帮他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房间,我会去找几枝山茶花插在瓶子里放在窗前,然后我会帮莱缇西亚穿,或者脱衣服,这取决于我睡前有没有和他做爱。相比夜里,他似乎更喜欢在白天拥抱我,他喜欢坐在正对窗户的那张椅子上,让自己面对着晨风,毫不吝惜地对着大开的窗户展现自己优美的身体,我则是仔仔细细地替他解开宝石做的得衣扣,繁复的领花,脱下那价值不菲的礼服、皮带和长裤,然后跪在地上帮他脱掉崭新的黑色皮靴。 然后我会坐在他的腿上——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椅,而他从不允许我坐在他的床上,他对椅子的执着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即便在奢华的城堡里,它依旧是我们休息和性爱的场所,而那张柔软的大床往往作为他的餐桌。 莱缇西亚不再把处女叫到自己的房间,但每天还是会有侍从送来盛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他品味红酒一般小口小口地享受着,同时也逼迫我与他分享这腥甜美味的液体。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但是我抵挡不住它,或者说他们的诱惑。 我每天都会拿起剪刀替他修剪长发,再度开始用餐使他的生理机能渐渐恢复,他的外表停留在了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他的头发在飞快地变长,在我剪之前它们甚至垂到了地上,软软地堆在了他的脚边,我的阁下从来不知道要打理这些东西,我怀疑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甚至不会穿衣服或者开窗。 我把他的头发剪得和我一样短,但是过两天它们又飞快地生长到腰际,如此几次,我再也没有办法忍受每天给他修剪,便干脆把它们扎成一束。可惜他好像很不喜欢头发被束缚的感觉,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它们披散开,瀑布一般泻落下来。 做爱常常伴随着下午茶,他偶尔也会放过那张宽大的椅子,走到房间角落里的钢琴前,动作优雅地打开琴盖,在我以为他要演奏的时候转过身坐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发出极响的琴音。落座的同时他拉起我,我时常跪坐在琴櫈上给他口交,或者坐在他身上与他交合,他甚至故意把琴声弄得很响,逼得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抬起来,然后他随着律动的节奏敲出一系列简单的音阶,丝毫不介意地展示自己拙劣至极的演奏水平。 我们之间依旧没有什么交谈,他更多的时候更像一件美丽的摆设,目光永远直视着窗外,昼夜星辰、花草鸟兽全映在那双红色的眼睛里,他像是造物主一般恬淡温和地看着世界,身体深处却埋藏着恶魔的本质——他会疯狂地沉沦在性欲里,也能优雅轻松地展开屠杀。 我能对他做的,也只有开窗、更衣和做爱罢了,我不可能改变他的残忍与嗜血,就像他抹不掉我身体里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特性。 我从性事的余韵中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有些惊讶地发现莱缇西亚和他的椅子都不在房间里,但是直觉告诉我他没有离开。 我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抓起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推开门走到屋外的院落里,果不其然看见我的阁下坐在庭院的正中央,他看着天空,眼睛里倒映着星月,银子一般的光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接近透明。 我呆了呆,然后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发现他的肩膀上竟然站着一只猫头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发出微弱的黄褐色光晕。莱缇西亚像是怕惊扰到它一般一动不动,而后者显然是把他的肩膀当成了树枝——尽管我觉得两者并无相似之处,但奇妙的是总有生物把它们搞混。 习惯性的,我走过去,动作粗鲁地赶走了那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鸟,然后低下头,刚想说什么,莱缇西亚却忽然站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这时候他竟然猛地把我抱起来! “啊——你干什么?”我连忙大喊,他的双臂穿过我的腋下把我往上托,像是我没有分量一般,轻而易举地把我举得很高。 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我只好放弃挣扎,直到他轻声说:“坐在我肩膀上。” 我僵了一僵,最后还是下意识地照做,胆战心惊地分开腿骑坐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体相当瘦削,我几乎要担心自己把他压垮。 十岁以后,我就很少会这样坐在别人的肩膀上,老谢尔比是真的老了,他伛偻的肩膀实在撑不起一个少年的分量。 莱缇西亚伸手捉住我因为紧张而乱动不已的腿,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很好,好到连他周围的空气里都跳动着,充斥着欢乐的气息。 “我重吗?”我忍不住小声地问他,尽管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和它没有区别。”他温和地笑了,指了指远处树枝上站着的那只猫头鹰,那鸟依旧死死地盯着我,看起来一脸不甘。我忍不住想笑,不过很快发现自己竟然在和一只鸟置气,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永远留在我身边吧。”美丽的初代血族忽然轻声说道,他的声音那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小猫头鹰。” 12. “你在做什么?”我看着莱缇西亚,忍不住发问。 他一只脚踩在窗台上,拱着身子,漆黑的长发难得的束成一束,手里托着一杆猎枪,枪口对着远方的树林深处。 我爬起来,凑过去看他,他却忽然放下枪,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我的眼睛。 “我的花园里闯进了一只野兽。”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语气非常柔和,“我将要猎杀它。” “什么野兽敢与你为敌?”我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可惜什么也看不见,他冰凉柔软的手掌覆盖在我的脸上,被他触即的皮肤立刻一阵发麻。 我不相信会有什么凶猛的野兽会威胁到莱缇西亚,再凶恶的动物在他的面前都像兔子一般温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我动了动嘴唇,想要继续追问,他却打断了我。 手掌从我的脸上移开,莱缇西亚吻了吻我的额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回去睡,乖。” 我迷迷糊糊地转过身,身体下意识地往后走,他似乎少有地对我释放了威压,让我不得不照他的吩咐去做。 背脊贴到床铺的那一瞬,我听到一声枪响,子弹划破空气激射而出,飞快地洞穿皮肉,猎物没有机会发出任何惨叫或者痛呼,可以猜测是击中脑部当场毙命。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血腥气很快蔓延开,钻入我的鼻中,让我的心里一阵发涩。 这个味道我一定闻过。 恍惚中我这样想着,想要爬起来问个清楚,但是头脑却越来越昏沉。 我困了。身体听话地履行着莱缇西亚不久前下达的命令,我飞快地陷入沉睡,堕入黑暗,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的阁下已经坐回了椅子上,他闭着双目,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赤着脚走到他的椅子旁,低下头看着他,心里产生了一种糟糕透顶的预感。 他沉睡的样子很美,鲜红的嘴唇微微开启,像是在索吻,我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在他唇上一点,然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要去找那个被他射杀的野兽,或者说,人类。 顺着那熟悉的血腥味,我跑入森林深处,很快就在一棵老树的根部发现一滩血液,树干上还有鞋印和斑驳的血迹,估计那人被击杀的时候往树上爬,试图到高处窥探不远处的吸血鬼古堡,可惜他没有注意到,枪口已经悄无声息地对上了他的脑门。 他的尸体应该被人搬走了,鲜血在草地上留下痕迹,我连忙顺着血迹往前继续寻找。我发现自己的嗅觉比以前灵敏了许多,能够轻而易举地嗅出这条路通往什么方向。 我在草地上疾驰,只见周围的景色飞快地变幻着,不过多久已经越过了那一大片山茶花林,我停下脚步,有些恍惚。 穿过了山茶花,就是真正地离开了莱缇西亚的城堡,我不确定气味消散后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犹豫片刻后,好奇心驱使我继续前行,我放慢脚步开始留心四周的景物,以免自己遗忘,但是走着走着却发现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眼熟。 我心里有点忐忑,这个时候一只小鹿从草丛中越过,我下意识地跟上去,但立刻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这里离丽兹的小木屋很近。 我忍不住咬紧了嘴唇,身体有点僵硬。 莱缇西亚射杀的会不会是丽兹? 这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儿,差点被送上吸血鬼的餐桌,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又被对方枪杀。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头皮发麻——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她的存在也不可能威胁到强大的初代血族,为什么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就在我一边走一边不断胡思乱想的时候,小木屋出现在我的眼前,强烈的血腥气涌入我的鼻腔,我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是丽兹的血!丽兹的血液香甜清澈,但是这个味道浊烈浓醇,甚至有一点点苦涩,它一定不属于处女,我猜测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成年男性。 脚步顿了顿,过了片刻我才走上前,小心地敲了敲门:“丽兹,在吗?” 屋里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敲门,这次稍微用力了一点:“丽兹,是我!” 接着我听到屋里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和喘息声,这声音让我心里一松——毫无疑问我的女孩儿还活着,可能过得不太好,但是至少很健康。 房门被推开,金发姑娘看着我,神色很复杂,她轻着声音喊了我一声:“阿德莱德。”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哭过了,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一头金发没有好好打理,杂乱地披在肩头,雪白的皮肤上带着斑斑血迹,不过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她的样子让我觉得喉咙里一阵干渴,我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你家里……”是不是藏着尸体? 她点了点头:“是一位可怜的先生,我们正在为他祈福。” “你们?”我有些惊讶,没听说过丽兹有什么教徒朋友。 “是他和我一起把人搬回来的。”丽兹转身往后院走去,“昨天清晨他们还一起坐在我家喝茶,闲谈他们在世界各处的游历见闻,晚上这一位就变成了尸体,我们只能为他祷告祈福,将他烧成灰,埋在芬里镇外的墓地里。” 她的声音非常的沉重,连带着我也忍不住悲伤起来,每个单词的尾音都带着沙哑的哭腔,弄得我揪心地难受。 尸体被放在后院,上面盖着白布,遮住了脸,难以辨认身份。尸身周围放置着不少点燃的白烛,一位瘦削的教徒背对着我,拱着身子低声祷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他背影的一刻我猛地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他的样子有多么虔诚,而是因为那身形说不出的眼熟。 “阿德莱德?”过了很久,他才转过头来看我,深蓝色的眼睛不喜不悲,平淡地没有一点感情,“好久不见了,阿德莱德。” 我瞪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很惊讶。”白衣教徒笑了笑,他苍白的脸上有一块不小的伤疤,使他本应该十分腼腆的笑容显得有几分狰狞,“我在回芬里镇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先生,他害怕我受到吸血鬼的伤害,就一路保护我到这里——他是个善良的人,你知道他来芬里镇做什么吗?” “你……”我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才能发出声音,“你的脸……” 这张脸很熟悉,又很陌生。我与我的小波西同床而卧了很多年,以至于我看到背影就能认出他,但是这张脸却非常的陌生,不仅是因为伤疤,还因为他眼里那种尖锐的冷意,它来自于对吸血鬼的厌恶和强烈憎恨。 波西静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阿德莱德,别急着盘问我——你认识他吗?” “他?” 波西掀起地上的白布,露出尸身的头颅,他的额头有一个弹孔,鲜血已经凝结,但仍然散发着强烈的血腥气。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我惊叫了起来:“猎人先生!” 那是阿尔弗雷德,那个曾经想带我离开的大个子猎人,他和别的家伙不一样,他很善良,富有同情心,在我最难堪的时候帮助过我,提点过我。 “他无论如何也要来这一带,我跟丽兹怎么劝他他都不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阿德莱德?”波西看着我的眼睛,声音轻轻的,但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浓烈的嘲讽和失望。 我张开嘴,没有说话。 我知道大个子是来救我的。 在他眼里我被邪恶的吸血鬼诱惑,拒绝了和他离开的邀请而选择了留下来和莱缇西亚在一起,然而他不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那个一言不发的睡美人,根本离不开他。 他一定是打算来救我,花了不少力气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甚至找到了莱缇西亚的城堡,可是城堡的主人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他的到来,丝毫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而是用一颗子弹把他猎杀了,就像他杀死吸血鬼时做得那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但是没有想到他会来救我。 更没有想到他愿意为我付出生命。 “他爱上你了,阿德莱德。”波西低声说道,“我的哥哥,你表面的善良吸引了这位可怜的先生,但是他没有看见你内心的黑暗——你已经堕落了,成为了吸血鬼的子嗣。” “不要这么说!”我忍不住反驳,“我从不以人类为食,我什么都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做。”他声音冰冷地打断我,“在那家伙捕食处女的时候,在他射击这位猎人的时候,在他把我们曾经的同伴通通烧成灰烬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做——你无法阻止他,甚至无法离开他!” 我猛地抬起头,忽然明白了:“你的脸……” 波西不再说话,他转过头,背对着我解开斗篷,我看到了他那头飘扬的金发。 他把头发留长了,显得更加璀璨,那双蓝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懂,而是充满了锐气。 我突然醒悟过来:“你是——” “他是波西大主教。”一言不发的丽兹忽然对我说,“圣女薇薇安选出的第一百九十八位大主教,来自芬里镇,在他完成大典的那个晚上,整所教堂被烧成了灰烬,虽然大主教及时获救,但是……” 但是他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我突然明白了波西身上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就在我变成吸血鬼后不久,他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我还躺在莱缇西亚怀里沉睡的时候,这个不知世事的男孩正在飞快地成长,被迫过早地长大。 “……我很抱歉,波西。”我突然觉得很疲劳,我相信我的弟弟现在非常地恨我,恨不得直接把我拖到太阳底下烧死,他也确实可以这样做。 我跪下来,大个子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温度,我抓住了他的手,想为他流下眼泪,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失败了,我似乎已经不再具备这个功能——我的各项感官都越来越敏锐,但是我的血液在变得更加冰冷,我的情感变得更为稀薄,以至于泪水成了不多见的稀缺品。 他不该死的。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尽管他曾经开枪伤过我很多次,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是个善良的猎人,我多希望他在离开教堂以后会放下猎枪,远离所有的猎人、教徒和吸血鬼! 可惜他没有。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波西。”我开口问这位新任的大主教,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我知道你不打算放我离开。” 波西沉默了片刻,对我说道:“跟我去伊萨城见圣女,我会恳求她对你仁慈,看在你心中还有善念的份上将你尽快的净化。” “……你要杀死我。”我咬住了嘴唇,没有办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尽管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但是我仍然不愿意听到我的弟弟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可以跑得比你快,你拦不住我!”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从白布下掏出了一只手枪。 我飞快地冲上前把那把枪抢了过来,我不想看他拿枪指着我,尽管银质的枪身把我的掌心烧得通红,我还是抓紧了它,紧接着转身往门口跑去。我并不是恫吓我的弟弟,此时此刻我的速度确实非常快,一般的人类绝对不可能跟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低下头,一柄银色的细身剑刺进了我的胸口,冰冷的血液流下来,滴落在地上。 持剑的是一双柔软纤细的手,它看起来不那么有力量,但是握剑的姿势非常平稳标准,一看就知道受过严格的训练。 银质的剑身灼烧着我的身体,我最终没能够抬起头来看看那个女孩——我救过她的命,信任她,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会背对着她让她有机可乘。 黑暗吞噬了我,这时候我又想起了莱缇西亚,我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我第二次被光明神教囚禁。 与第一次不同,这次似乎没有一个人小瞧我,他们把我关进巨大的银质笼子,放置于教廷花园中心的广场上,受万众瞩目,插翅难逃,而我的身后就是盛满圣水的水池,强烈的光明气息把我彻底地笼罩在里面,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所幸现在花园里空无一人,免得我狼狈的样子被众人耻笑。胸口的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愈合,这让我对自己身体的恢复力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尽管如此,被长时间的关在这里也只有饿死这一个下场,我忍不住伸手用力地撞了撞笼子,手臂上立刻传来强烈的灼痛感,我立刻住手,不敢再轻举妄动。 碰撞的声音依旧引来了教徒,这一批人和我在芬里镇见过的截然不同,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或是动作,干脆利落地把笼子和我一起抬起来,运进花园深处。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下意识地想抓住笼子,但马上被烫得缩回了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花园里回荡着,却没有一个人搭理我,四下只有教徒们行走时的脚步声,寂静得连风声也没有。 我有些惊恐地发现这个花园很奇怪,里面洒满了圣水,却好像没有一点生命,鲜花与植被生长地十分茂盛,但没有四处可见的蝴蝶、鸟群或者松鼠,甚至连蚂蚁都看不到。 我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些很荒诞的想法——身为黑暗之子的初代血族肩膀上有鸟儿愿意停留,而光明神教的教廷里除了大片的花草以外竟然没有一点生命。 就在我想要更细地观察这座花园的时候,笼子被放在地上,几名幽灵一般的白衣教徒动作飞快地消失了,我下意识地往前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张象牙色的石桌,雕工精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太敢抬起头来看她,这种感觉和第一次见到亲王德尔加时非常像,仿佛是被对方的威压压制了,只是这里是光明神教的总部,不可能存在什么高位血族。 空气中弥漫着红茶的清香,还掺杂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相当的诱人,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停留在桌角上怎么也移不开。桌角前有一双裸足,桌边的人没有穿鞋,这双脚看起来异常柔软,浅粉色的指甲覆盖在细腻雪白的脚趾上,像是落在雪上的花瓣。 这是个女人,并且是个美丽而有威严的女人,几乎不用猜也能想到那会是谁,只是周围的血腥气与她身上的气息格格不入,让我狐疑不已。 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站起来,赤裸的双脚踩在草地上,缓慢地前行。她的动作慢而优雅,洁白的双足陷入草丛但不染污渍,这样的行走使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人——大概是因为先入为主,我觉得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模仿我的莱缇西亚。 双脚在笼子前停下了,这时候我听到她泉水一般泠泠动听的声音:“男孩,抬起头来看我。” 她的语气轻柔温和,像是在循循善诱,我却没有办法产生好感,玉白的手指拖住了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女人竟然比我还要寒冷,她根本就不像个人类! 然而在看到她的一瞬我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 她长得非常美丽,而且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可能不比我大多少,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雪白的长发,与银发亲王不同,后者的长发如同圣杯一般带着金属的银光,而前者却是雪花一般的洁白,是超过百岁的人类才会有的特征,这让她看起来年长了好几岁。 “知道我是谁吗,男孩?”她低下头轻声问我,我的目光正好对上那洁白无瑕的脖颈,身体不自觉的感到了饥渴。 我半天没有回答她,她却没有催促,只是用眼神安静地逼迫我、诱惑我给出答案,她的眼睛是漂亮的金色,像是积蓄着浓稠的蜜。 “您是圣女,薇薇安大人。”过了几分钟,我才回答她,并且逐渐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您犯不着亲自接见我,也不用这样对我万般防备,我只是个十九代血族,圣女。” “阿德莱德。”她耐心地听我说完,然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若不是长时间地和莱缇西亚待在一起,可能此时我又会被这个笑迷得神志不清,“你的名字已经被我们知晓,所有的血族、教徒和猎人都在谈论你。你真的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普通的十九代血族吗?” 我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我突然想起了德尔加不再有效的威压、城堡中血族奇怪的态度转变——毫无疑问,我的身体确实发生了变化。 薇薇安看着我,只是微笑,我知道她在等我自己想明原因。 道伦森曾经跟我说过,血族转变体质有三种方式:初拥、婚礼和替生,我下意识地想起自己和莱缇西亚无意间完成的婚姻仪式,耳根有点发烧,转过头避开了圣女饶有兴致的目光。 没等我开口,她就轻轻地笑出了声,摇着头说道:“不,不是婚礼。” 苍白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我发现她身上带着一种诱人的清香,比普通的处子更有吸引力,她抬起头柔声说道:“婚礼不能给你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改变你的仪式不仅仅是婚礼,还有替生。” “替生?”我从来没有听人详细解说过这个仪式,因此对它相当陌生。 薇薇安笑了笑,好心地给我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仅是他的妻子,他永恒且唯一的伴侣,也是他的子嗣。” “——你是二代血族。” 13 我猛地抬起头瞪着薇薇安,希望她赶紧收回刚才的谎言,可惜她并没有,只是看着我对我说:“你知道替生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血族的寿命与他们的力量正相关,一个十九代血族的寿命恐怕和人类相差无几,莱缇西亚把你选作他的伴侣,就不得不转换你的体质,否则你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新娘。”圣女走回桌边,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托起一旁的银色水壶,“要如此彻底地改变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替生——与初拥相似的,替生要求抽干被替生者的全部鲜血,再将自己的血液赐予对方,就能改变他的位阶,让他成为自己的子嗣。” “可是我并没有——”我想起了被弗拉尔初拥时的痛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莱缇西亚对我一向十分温柔,从不曾像他那样粗暴地咬破我的血管,更不要说吸干我的血液。 “你有。”圣女笑着打断了我,她用鲜艳的嘴唇含住雪白的杯沿,啜了一口杯中香气四溢的红茶,“你想的没错,替生的过程非常痛苦,所以很多血族宁愿永远作为一个低阶血族,也不肯完成替生仪式,不过你的爱人对你相当的温柔。” “他没有吸干过我的血!”我下意识地辩解,“从来没有过,因为我害怕。” 薇薇安用那双金色的眼瞳注视着我,她蹲下身,把茶杯和水壶都放在地面上,然后将冰冷的手指按在我的颈侧。最脆弱的地方被拿捏的感觉非常糟糕,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低下头,我发现圣女的指甲被涂抹成了鲜艳的红色,它们抵着我脖颈处的皮肤微微下压,精准地找到了那里的血管,然后匕首一般飞快地略过,紧接着我感到了一阵凉意,血液顺着脖子留下来,渗进衣领,说不出味道的血腥气蔓延开去,这让我的背脊僵直得更加厉害。 “很香。”白发的圣女抬起头,闭上眼睛陶醉地呼吸着空气,鲜红的嘴唇翕动着,隐约露出色泽艳丽的嘴唇,她将一条带着香水味的丝绢按在我的伤口处,沾染上血液后往天上一抛,刹那间树林中涌出一团黑色的烟雾将它笼罩在了里面,我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那竟然是成千上万的黑色蝙蝠。 “你的血非常美味,小鸟。”薇薇安看着我,金色的眼睛美丽而神秘,“莱缇西亚悄悄地转变了你,你瞧——它们这么喜欢你。” 我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些,毫无疑问这个圣女是个变态!她的花园里竟然养满了嗜血的蝙蝠,怪不得我进来的时候感觉里面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原来是这些悄无声息的杀手躲在树林里,不让任何其他的活物生存在它们的领地。 “当然,不要太自豪,”女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对她的敌意,俯下身继续靠近我,“你还不完美——告诉我,我的小鸟,他是怎么和你进行替生的?是不是引导你享受被獠牙穿刺的快乐,在进入你身体的时候和你交换血液,在你高潮的时候——” “闭嘴!”这个圣洁美丽的女人仿佛突然卸下了面具,暴露出糟糕透顶的恶劣本性来,她偏过头看着我,说出一些完全不符合“圣女”这个身份的话,让我既愤怒又羞怯。 “噢,原谅我,你是应该生气的。”她眨了眨眼睛,语气依旧温柔舒缓,像是在歌唱,然而吐出来的字眼却让人憎恨,“我窥探了你的秘密和你那些浪漫的小心事,不过这的确就是你想知道的替生,你的先生不舍得让你痛苦,所以把这个过程拆解,然后用性爱来缓解你的痛苦。他咬了你哪儿?肩膀,脖子,心口,大腿,脚踝?他一定都咬过,为了让你的性高潮更加猛烈,从而掩盖替生时的痛苦。我说的对吗,小鸟?” 我闭紧了嘴,转过头不想看她,然而我清楚自己的耳根一定已经变得通红,说不定还红到了脖颈,她说得每一句话都那么不堪入耳,但确实都是真相。那可恶的、不断开合的嘴唇没说出一个单词,我就想起我的睡美人,他贯穿我,逼迫我到达欲望的顶峰,然后将獠牙嵌入我的身体,在我射出来的一瞬大量地抽取血液,让我痉挛着感到一阵阵触电一般的酥麻。 光是想象我就感到下腹的欲望蠢蠢欲动,然而现在的处境逼迫我冷静下来,我恶狠狠地看着薇薇安,一字一句地对她说:“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圣女。光明神如果听到你说的话一定会抛弃你,再也不会眷顾你和你麾下的信徒!” 薇薇安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微笑,那张圣洁的脸此时让我觉得说不出的邪恶,金色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有些不屑。 “你的脸很红,像是亟待收货的苹果,小鸟,看来是我猜对了。”她从地上将茶杯捡起来,一口喝干了里面装着的红茶,“我想你现在需要喝一些饮料来保持冷静,要知道,你会在这里住很久,直到你的生命结束——当然也未必会很久。” 她发出清脆动听的笑声,然后拿起银质的水壶往茶杯里倒水,鲜红的液体顺着壶口流下,缓慢地泻入杯中:“这里没有人会帮你解决生理上的问题,所以你要学会克制,来,喝了它——它是你们最喜欢的食物,对吗?” 我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那只茶杯,里面斟满了浓稠的血液。它被交到我的手里,一碰上杯壁我的双手就颤抖起来,几乎要把它摔成碎片。 那血液的味道非常清澈香醇,只是一滴就能让我着迷不已,更何况是一杯,但是熟悉的气息让我逼迫自己抑制住吸血的本能,我忍住欲望,接着用力地把杯子砸在地上,飞溅的血液和扑鼻而来的气息不仅叫我咬紧了嘴唇,还惊起了树林里大群大群的蝙蝠。 “你从哪里弄来的!”突如其来的愤怒攫住了我的心脏,我顾不上灼伤用力地抓住了笼子,大声冲那个邪恶的巫婆喊道,“莱缇西亚的血,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薇薇安看着我,一言不发,她扫了一眼地上的鲜血,然后皱起了眉。 她不理会我,也没有人理我这个阶下囚,我爱人的血香气一下子挑起了我的性冲动,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欲望,静默片刻之后颓废地坐在地上。 圣女冲着我冷笑了两声就把我丢在了花园里。夜幕来临的时候,我被那几个守卫用银质的镣铐锁着送进监狱,出乎意料,这个监狱的防备措施比芬里镇的地下牢房要差得多,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光明神的仁慈宽容,囚室的环境相当好,甚至有整洁的桌椅和一张柔软的床。 守卫没有给我解开镣铐,也没有提供食物,我只好直接躺倒在那张狭窄的床榻上,思考着要怎么逃跑,得出的结论却是不可能——即便我这具身体比以前要厉害些,也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数以千计不眠不休的守卫眼皮子底下逃脱,更何况这里的银器和圣水比芬里镇要多得多,形成了一道几乎是不可逾越的屏障。 随着夜晚的到来,我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于是我干脆坐起来,背靠着墙,猜测薇薇安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她没有直接杀死我,甚至还想给我鲜血维持我的生命,然而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她图谋的东西,除了莱缇西亚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哆嗦——她不知从哪里弄来莱缇西亚的血,说不定这个老巫婆有收集癖,也要把我身上的血抽干。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 我立刻绷直了脊背,警觉地转过头:“谁!” 声音来自隔壁的那间囚房,我凑过去通过缝隙往那里看,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轻轻地敲打墙壁。 我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问:“你是谁?” 他停下动作凑过来,这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黑暗中,他的脸显得十分骇人,仔细看来像是骷髅上罩着一层松垮的皮肉,脸上垂着的毛发已经全部变得雪白,身体也衰老得似乎碰一碰就要化成灰,我没有办法判断他的岁数,杂乱的白发蓬草一般遮住了他半张脸,这让我想起薇薇安——她的头发也是如此,失去了光泽,像是冬天的马棚里垫着的枯草,即便养护得再为细心也遮不掉岁月的痕迹。 老人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睛,深凹的眼眶里积聚着黑色的阴影,这让他显得更加可怕,像是行走在夜色中的幽灵。 “你好,”他突然跟我打招呼,表现得十分亲切自然,“看来你是薇薇安的新客人。”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当然不是什么客人,我和你一样,是被关在这里的囚犯。” 他看向我,这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双眼。那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像利刃,与那苍老衰弱的身体极不相符。 “你……你是谁?”我突然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他定定地看着我,嗤笑了一声,那声音又低又哑:“我住在这里,很多年了——你在怕什么,小孩,你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察觉不到恶意,我绷直的身体微微放松,接着我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住在这里很久,那你几岁了?” “我忘了。”老人有些夸张的耸了耸肩膀,我简直怀疑这个动作会让他的骨头穿皮而出,撕坏他这具与腐烂只有一步之遥的身体。“我忘了自己的年龄,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我爱过的女人,你可不要问我这些问题。” “你和薇薇安认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那个恶毒的女人,被关在这里一关就是几十年,并且最终要老死在这监狱里,这么一想我就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先前的恐惧也消散了大半,“你做了什么坏事触怒了圣女?” “哈——”他似乎想笑,但是没等这个嘶哑的音节全部发出,就弯下腰抱着自己的身体大声咳嗽起来,他的身上竟然积满了灰尘,随着猛烈的动作抖落在床上,“那你呢,吸血鬼男孩,你又做了什么坏事触怒了圣女?”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里关过很多很多的吸血鬼,你只是其中的一个,而且你们非常的相似,都属于……二代血族。” “为什么?”我皱起眉头,“薇薇安仇视二代血族?” “二代血族会威胁到她的生命。”老人凑过来,布满褶皱的额头抵着囚室冰冷的墙壁,“薇薇安不是个人类,你知道吗?” “传闻她在遇到光明神之后被赋予了永恒的生命。”我眨了眨眼睛,“她不算是人类吗?” 老人再次轻轻地笑了起来,嘶哑的声音顺着金属的墙壁传来,擂鼓一般镇得我鼓膜发疼:“那是个传说,不过也是,你们小孩子都相信传说——告诉我男孩,你是光明神教的信徒吗?” 我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好了。”他哂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光明神教在被薇薇安统治之前,可以算是秩序的维护者,而薇薇安成为不老不死的圣女之后,教众们变成了手执银器的屠夫,紧接着各地的猎人组织兴起,一系列事情发生得自然而然,就这样把所有吸血鬼彻底地变成了全人类的公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怔了怔,这或许是个巧合,但是这个老头想要表达的一定不是这个意思,我顺着他的话往下想:“薇薇安想借圣女的身份猎杀所有的血族?她与血族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仇恨?” “不,不是仇恨。”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能明显得感到他体力不支,“因为薇薇安自己成为了一个吸血鬼,她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她的同类,她的身份就有可能被拆穿,她的地位,教众对她,甚至对光明神的信仰推崇都有可能因此破灭。”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不可能!她不怕阳光和银器,她可以在圣水中沐浴……” “莱缇西亚可以吗?”老人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你的父亲,能做到这些吗?” 我下意识地用力咬住嘴唇——毫无疑问他做得到,教会囚禁了他上百年,也没有找到伤害他的办法。 “这不可能。”我摇了摇头,身体比意识先做出了反应。 “莱缇西亚是初代血族,所有吸血鬼身上都流着他的血,天真的孩子。”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不需要欺骗自己,他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子嗣。你应该能够想到,他是这个自然的造物,拥有完美的外表和难以捉摸的强大力量,但即便如此,在刚苏醒的时候,他与一个人类的婴儿没有任何差别。他什么也不懂,但是创造后代是他的本能。” 我僵了僵,不想再听他多说什么,我知道他说的没错,但还是忍不住反驳:“就算这样,那也不会是薇薇安,她没有这么老。” 老人点了点头:“她确实没有那么老,她和我是同年的,我们一起长大,并且互相陪伴了靠近一千年。” “你……”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可是他没有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莱缇西亚在很多年以前就陷入了沉睡,但是一千年以前,薇薇安曾经唤醒过他,像你一样,唤醒过他。” 这不是真的。 我想说话,但是那个可恶的老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紧接着说道:“血族的血脉延续因人而异,并且一代代减弱,二代血族们继承到了莱缇西亚身上的不同特性,力量的强弱也各不相同,然而薇薇安很独特,她是所有二代血族中与莱缇西亚契合度最高的:她几乎完全地复制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特质,连鲜血的味道也与他几乎完全相似。” “她想给我喝的是她自己的血?”我忍不住喊出声,心里又是释然又是酸胀,确实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阁下,这叫我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旦想到薇薇安的身份,我就难受的喉咙口发涩。 “你喝了吗?”老人盯着我,锐利的眼镜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看起来没有。你很聪明,替生没有彻底完成,你如果喝了其他吸血鬼的血,替生过程会被打断,就会再次变回一个可怜的十九代……” “你到底是谁?”我忍不住打断了他,这个老头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分明清醒并且知道一切,“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说话,囚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死寂得让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闭上眼睛,努力地消化着他告诉我的那些秘辛,越想越觉得奇怪,如果说薇薇安真的与莱缇西亚契合度靠近完美,为什么她的头发白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这个与她同龄的男人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毫无疑问这和她脱不了干系。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 “我的名字叫布雷诺。” 接着我感到脖颈处一凉,一个什么东西抵上了我的脑后,我防备地躲开,却发现那是一张小小的肖像画。 我试探地将它拿在手里,立刻被画像上的人吸引住了目光:画像很老,但是被保护地非常好,上面的人物很清晰,高大英俊,有着金色的卷发和深蓝色的眼睛,笑起来有些忧郁,嘴角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这是你?”我惊讶地问。 布雷诺点了点头:“眼熟吗?” “很像我的弟弟波西。”如果小波西长大了,可能也会是这个样子,可惜他再也不是我那个粘人的弟弟了。 “还有吗?”他笑起来,苍老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昔日年轻英俊的痕迹,“再仔细看看,还像什么人?” 我皱了皱眉,低下头继续去看那张画像,忽然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身影:“弗拉尔!” 那个把我变成吸血鬼的十八代血族,曾经我就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眼熟,现在想来他和小波西长得极其神似,而和画像上的布雷诺几乎一模一样。 “是的,波西、弗拉尔。”老人自嘲地笑了声,“不仅是他们,每一任大主教,都和我长得很像。” “你是说,薇薇安依照你的长相来选择大主教?”我眨了眨眼睛,刚想问他原因,却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弗拉尔……” “他是第一百九十七位大主教,来自芬里镇。”布雷诺看着我,轻声说道,“他在神坛大典后接受了充分的教育,被培养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后来他一度是教会中不亚于圣女的完美存在。就在那个时候他被一个美丽的吸血鬼吸引,当他打算为了自己的信仰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对方强行对他进行了初拥。” “那个诱惑他的吸血鬼,是个十七代血族?”这段历史我从未听闻,书籍上关于上一位大主教的记载十分稀少,只提到他失踪以后教会尽力寻找无果,最后只得再度挑选继承人,然而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失踪的主教竟然会成为一个不入流的十八代血族。 “不,不是,”布雷诺笑着纠正了我,“他的父亲是德尔加,一位美丽的银发亲王,高贵的三代血族——你想问我为什么他不是四代血族是吗?”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亲王大人在我出生后亲自接待我,他和弗拉尔之间竟然有着这样一段故事。 “因为他憎恨自己的父亲,为了离开、报复他,他逼迫一个十八代血族给自己替生,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十八代血族,宁可成为一个卑微的低位吸血鬼也不愿意与对方再有一点纠葛,同时他病态地对芬里镇的漂亮男孩进行初拥,让他们和自己一样接受不得已的转变。”   原来这是我诞生的原因。   我有些发怔,直到现在已经彻底地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我才知道是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报复把我从一个人类家庭中生生剥离出来,并且让我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 但是没有这个故事,我也不可能遇到我的阁下,我的睡美人。 我迟钝了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很沙哑:“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布雷诺每说一个字,我心中的疑惑就加深一点:“你自称被关在这里靠近一千年,为什么你只衰老却不死亡?为什么你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如数家珍?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14. 晨钟敲响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大量的失血导致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最后是两个士兵爬上床把我拖出囚室。 他们再一次把我关在笼子里,架起笼子走向教堂中厅,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中厅的地面上有一道道细细的沟槽,顿时脑子里一个激灵,隐约明白了这个恶毒的圣女想要做什么。 薇薇安赤着脚从雪白光滑的台阶上走下来,她低下头看着我微笑:“你饥饿吗,小鸟?” 苍白的手指穿过银质的笼子触碰我的脸,我死死地盯着它,忽然用力地咬破了她的指尖,甘甜的血液涌入我的口腔,一下子让我的食欲达到了顶峰,欲望支配着我用獠牙撕破她手腕处的皮肤,咬破青色的血管,大口大口地吞食美味液体。 薇薇安有些惊讶,她意外地偏了偏头,又很快满意地笑起来:“你真是饿得惨了,可怜的小鸟。”冰冷的手掌按住我的头顶,她微微用力让我与她靠的更近,方便我吸食她的血液。 我心里微微冷笑,也不跟她客气,甘醇美味的食物很快驱散了我的饥饿和疲惫,在我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松开了她的手。 圣女舒展开微皱的眉头,她笑着看了我一眼,接着缓步离开笼子,动作优雅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前:“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阿德莱德,这样你待会儿才有更多的力气来完成仪式。” “你是不是想放我的血?”我冷冷地看着她,深受指了指地上的凹槽,“你想引来莱缇西亚?” 薇薇安眯起眼,沉默了片刻说:“你很聪明,是你隔壁囚室的室友告诉你的吗?” “他已经逃跑了。”我轻哼了一声,“你应该想办法把他捉回来,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指手画脚。” “捉回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目光戏谑地看着我,伸手将一头白色的长发往前拢了拢,“他没有告诉你,我并不会限制他的自由吗?一个老得快要化成灰的男人,爬出监狱估计要花上一晚上时间,你吹一口气他估计就要碎了,你说我会怕他逃出去?” “他会把你的那些事情告诉别人,这样你就再也不是什么圣女了!” “他不会,他不会的,我的小鸟。”圣女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她轻轻地说道,“我转变他的时候对他的身体施加了诅咒,只要他泄露了我的秘密,就会化成灰,成为花园里的泥土——既然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那恐怕他不是逃跑了,而是化成灰了吧,阿德莱德?” 我一下子僵住了,只能恶狠狠地看着她,极力地掩盖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敢怒而不敢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圣女优雅地交叠着双臂,“现在比起布雷诺,你要危险的多,我想割掉你的舌头。” “我对你的那些事情才没有兴趣!”我立刻为自己辩解,“我只想说,你用我来引诱莱缇西亚是没有用的,他跟我说过:他绝对不会来找我。” 这句话倒不是说谎。 “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他不来,也只不过是赔掉你的一条命,这个交易没什么不划算,不是吗?”她不为所动,手指扣了扣桌面,“兰德尔,开始仪式,顺便堵住他的嘴——我不想听到一切烦人的声音。” 披着银色斗篷的侍卫长立刻走上前来,隔着笼子抓住我的双手并把它们锁在了笼子上,这个笼子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材质做成的,比昨天的纯银更加烫手,我的皮肤一碰到它就变得焦黑,散发出难闻的臭味。手被铐住无法躲避,我只得不停地变换姿势缓解疼痛,侍卫长用力地抓住我挣动的手臂,飞快地用匕首划破我的手腕,我只觉得手上一疼,冰冷的血液就顺着手腕滑落,滴在地上的凹槽里。 没来得及发出痛呼一条手帕就被塞进了嘴里,兰德尔熟练地堵住我的嘴,白色的布匹绕到脑后打了一个结,紧紧地勒住了我的齿舌,让我只能呜咽一般地闷哼。 血液流失得很快,血腥气很快充斥了整个空间,侍卫长尽职地站在我的身旁,锐利的双眼牢牢地盯着我的伤口,一旦它有愈合的迹象就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挥刀让它变得更深。 圣女斜靠在椅子上,偏着头微笑着看我,好整以暇地解释:“我杀死过不少吸血鬼,他们来自地狱,属于黑暗,应该被送回黑暗中,但是我最想杀死的,还是那个罪恶的始祖,莱缇西亚。” “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芬里镇得到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甚至为独占他发动了暴乱,损失了大量教众,足以见得他就是一切罪恶的本源。”她拿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唇边,继续说道,“我从波西主教那里得知,芬里镇花了几百年的功夫也没有办法伤到这个怪物,所以我让人彻夜研究,终于熔铸出了一种杀伤力超过纯银的金属,它现在正锁着你,阿德莱德,很快它也会被插入莱缇西亚的心脏,让这个初代吸血鬼彻底地死去。”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这新金属不知道威力究竟如何,但是既然薇薇安这么确信,或许真的能威胁到莱缇西亚的生命。 我只得暗自祈祷他千万不要来——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为我冒险的样子。 薇薇安看透了我的想法,她甚至清脆地笑出了声。我恼怒地瞪她,她却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金色的双目中写满了嘲讽:“他已经来了,可怜的小鸟,芬里镇离伊萨很近,以他的速度,很快就能赶到这里。” 我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思绪又一次混乱起来,我不住地安慰自己一切都来得及,可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处于将与伴侣见面的激动和焦虑之中。 圣女站起身向我走来,她蹲下来靠近我的耳畔,用只有我们听得到的声音对我说:“我可以教你,阿德莱德。闭上眼睛感受你全身的血液,你会发现心脏处的血液是会流动的,那是因为它们在被婚约者的血液吸引,并试图往那个方向靠近,婚约者离得越近,那里的波动越强烈。” “你感受到了吗,阿德莱德?”她凑过来,冰冷的手掌按上了我的胸膛,“你的血液在翻腾,像是有了新的心跳。” “……”我抿紧了嘴唇,努力维持着镇定的外表,冷静片刻后盯着薇薇安高耸的胸脯,扬了扬眉毛,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薇薇安的动作一僵,但是嘴上丝毫没有露出破绽:“我本来就有心跳,吸血鬼。”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明显发现她的脸色开始变差,她背过身伸手按在心口,金色的瞳孔锁紧,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我知道我的计划要开始了。 圣女动作飞快地招来士兵,吩咐他们继续完成剩下的仪式,包括诱杀莱缇西亚的计划,自己则脚步匆匆地往教堂深处走去。 “请等一下,阁下。”就在这时一个守卫忽然冲进中厅。 薇薇安停下脚步,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 “主教大人想要见您,说是有关于仪式的急事。” “波西?”她犹豫了一瞬,便立刻吩咐道,“让他马上进来。” 话音一落大厅里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我低头望过去,只见一双锃亮的白靴正在疾行而来,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熟悉的气味,我知道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圣女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非常难看,她移开目光不看那来人,而是冲着门前的守卫怒喊:“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守卫们面面相觑,过了半天才有人轻轻地说:“是您,阁下。” “他不是大主教。”白发圣女目光冷厉地扫视了全场,没有一个侍卫敢发声,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把人放进来,因为历代的大主教都与他容貌靠近一致。 “布雷诺。”过了近十分钟,薇薇安才冷静下来,她的神情恢复了先前的优雅从容,踱着缓慢的步子回到以前坐下,“很惊讶看到这样的你,原来一位虔诚的信徒也甘愿接受黑暗的转变。” 刚进入大厅的金发青年微笑起来,深蓝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美丽的圣女,这个景象让我有一点恍惚。 昨天夜里那个老人曾经支撑着破烂腐朽的身体对我讲过他们之间的往事,那个时候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是如此的温柔,让我为他和那个糟糕的圣女叹惋。 “我曾经是个瞎子,小吸血鬼,薇薇安给我的不仅是爱情,还有整个世界的光明和色彩。她引领着我去触碰世界上无数未知的领域,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她不厌其烦地每天跟我讲述所有的故事,甚至把自己的日程以及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说给我听,试图用来弥补我看不见的眼睛。”他懒散地眯起眼睛,全身无力地靠着墙,“她成为吸血鬼后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变我,她想让我成为她的婚约者,与她分享无尽的岁月,况且身份的转变或许可以治好我的眼睛,但我是个虔诚的信徒——那时候我确实很虔诚,在初拥的中途挣开了她,中断了转变,以致于我变成了一个次品。不错,次品,不会死亡,却在不断地老去。尽管如此,这一千多年来她还是保持着习惯,每隔几天就会来看我,没有保留地告诉我一切,这似乎已经被刻进了她的骨髓,永远不会改变,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怀疑,我们仍是相爱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病态地相互依恋,同时迫不及待地想将对方送下地狱。” “我接受转变,是为了和你一起去死。”金发的吸血鬼微笑起来,“昨晚阿德莱德提出要对我进行替生,这让我很惊讶,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薇薇安猛地转头看向我:“你昨晚吸了他的血?你和莱缇西亚之间的仪式已经被打断了?” 我挑衅地冲她挑了挑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敢没有顾忌地吸她的血,我的身体早就变回了可怜的十九代血族,当然不介意用圣女那甜美的血液来补充能量。 薇薇安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紧接着看向全场的守卫,几乎不需要指示,他们整齐划一地取出了猎枪,银质的枪管齐齐对上布雷诺的脑门。 布雷诺却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偏过头微笑,金色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你可以开枪,我的女孩儿。” 这个称呼让圣女的身形微微一颤,她垂着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美好的东西,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一瞬,一柄银质地长剑闪电一般飞快地插入了她的胸膛! 布雷诺的动作快得连我也没有看清,无比的果断决绝,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利落地一剑斩断了他们之间病态的爱情。 薇薇安睁大了眼睛,瞳孔有些涣散地看着对方,她伸手握住银色的剑身,伤口处汩汩地流出鲜血。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想这一切到此为止了,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很快我的预感就应验了,白发圣女突然冷笑起来,她的手掌按住剑身,直接将银剑折成两段,她的手掌被划破,却丝毫没有灼伤的痕迹,剑身抽离的一瞬,鲜血淋漓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不过几秒就没有一点痕迹。 布雷诺怔了怔,神情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遗憾。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数十发子弹整齐地激射而出,冲入了他的身体,并没有穿透,而是穿透皮肉就开始爆裂燃烧,一瞬间他的皮肉就像被激起的水花一般激射开,就连我的脸上也沾到了碎屑。 他的血液四射飞溅,洒了薇薇安一身,白发圣女大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红,嘴角却带着残酷的笑。 “新金属。”她优雅地俯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枚弹壳冲我扬了扬,“你将与他一样。” 布雷诺的身体四分五裂,甚至看不出形状,只有一颗头颅仍然完整地摆在地上,活像在进行一个残忍至极的仪式。 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肢体碎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并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只是布雷诺的突然惨死让我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薇薇安走到笼子前,将银色的弹壳丢到我的脚边,然后转身缓慢地往厅外走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背影里好像有几分落寞。 两位中厅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挡在薇薇安地身前。 “怎么回事?”圣女不满地皱起眉头。 守卫沉默了片刻,才犹豫地开口:“阁下,您的手。” 我听到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凝滞了一分多钟以后,一向整肃的守卫军中突然嘈杂了起来,从窃窃私语变成了高声喧哗。 我顺着众人的目光抬起头看去,只见薇薇安刚才碰过弹壳的指尖已经烧得焦黑。 正常人类身上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圣女的脸色变得奇差,她忽然按住了那个守卫的肩膀狠狠地将他推开,尽管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但那个守卫竟被她推开了靠十米远,后背重重地砸上了教堂的墙壁,古老的彩绘被撞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纹。 “让开。”她沉着声音喊道,紧接着加快脚步往外走,然而越来越多手执猎枪的士兵挡在了她的身前。 站在我眼前的大个子士兵兰德尔背过身去,脸色凝重地拿起猎枪指向薇薇安的后脑,缓慢地开口:“请解释您的身份,阁下。” 因为靠得很近,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我相信那不是因为这个优秀的士兵临阵退缩,而是因为从小坚定不移的信仰正在颠覆破碎。 所有人都是如此,放大了百倍的呼吸声在我听来像是翻涌的沸水,在整个中厅内席卷着一切,他们站起来,端起枪,但是仍然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圣女往四周看了一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一刻,教堂的穹顶忽然破裂出一个巨大的裂缝! 温和的阳光射进中厅,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室内,我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那枚草戒在阳光的感召下再次抽出了新绿。 ——或许并不只是在阳光的感召下。 我感到胸腔内的血液在飞速地翻腾,像是隆隆的心跳,震得我头脑发胀,但是心和身体却酥软的好像要化去了,恨不得立刻撇下什么圣女、教廷,立刻冲向那个吸引我的地方。 随着穹顶的崩塌,中厅四周的彩绘纷纷碎落,变成彩色的碎屑四散飘扬,我记得原本上面画的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一千年前圣女薇薇安唤醒光明神,祂在离开人间时让薇薇安代替自己保护自己的信徒,赐予她无尽的生命和不老的外表,但是这一切在祂重返人世时都会灰飞烟灭。 梅丽阿姨曾经说过,这并不像什么神赐,反而更像血族的契约。 彩绘的碎片纷纷退落,同时剥落的还有薇薇安的容貌,美丽的圣女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她的皮肤正在飞快地干枯脱落,像是一朵正在枯萎的花,每一个器官都在风化,曼妙的身体在这光芒下化为一地腐朽的白骨,最终变为齑粉,与彩绘的碎末相融。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他们抬头看向远处的光芒,连目光也无法移动,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冰凉柔软的手指解开了勒住我嘴唇的布条。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也没有人打扰我们,我怔怔地看着他那张精美得无可比拟的脸,过了好半天才控制住情绪,小声说道:“你不是说不会来找我吗?” 他没说话,只是隔着笼子与我接吻,即便那可怕的金属烫伤了他的脸,我们像两头野兽一般,疯狂地唇舌纠缠。 “今天开窗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爱你。”莱缇西亚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道,我们不顾一切地紧挨在一起,这时候我听到他胸腔内血液涌动的声音,我们的心跳似乎同时复苏了,我觉得自己几乎要落泪。 我第一次见到莱缇西亚的时候就觉得他浑然天成,是这个世界直接创造的生命,他配得上绝对的自由,然而他却愿意对我打开全部的心扉,受我的影响,被我所拘束。 “今天开窗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爱你。” 这是我听到的最完美的告白。 尾声 很多以后,我坐在桌前。 步履蹒跚的老人动作缓慢地给我泡茶,桌上放着一张华丽的请柬。 “你们现在才想到要结婚?”年老的大主教把红茶递给我,然后坐在我的对面。 “我们一直处于婚礼状态。”我微笑着对他说,“只是今天早上突发奇想,想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如果不是你的突发奇想,你是不是在我死前都不打算见我了?”波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得不苦笑:“我对你心怀愧疚,我的好弟弟。” 老人顿了顿,接着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片刻后才轻声说道:“没有关系。” “圣女死去了,信仰却不会灭亡。”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莱缇西亚签订这样的契约?” “她变成吸血鬼的初衷,是想治好布雷诺的眼睛。”我喝了口红茶,忍不住摇头,“但是布雷诺不仅没有接受她的好意,还把真相散播出去,她只得囚禁对方,并用神话来美化这个故事,他们病态地相爱,波西。” 年老的大主教摇了摇头,又用力地挥手,大概想甩掉心里的遗憾和可惜,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让我忍俊不禁。 他哼了一声,将桌上的请柬拿起来:“我是不会去参加吸血鬼婚礼的。”虽然这么说,他却动作温柔地将它收好。 “我知道。”我笑着点头。 “但请祝我们幸福。” 正文完 番外《从初始到永恒》 那个夜晚的月亮特别圆,被月光照耀的山崖上传来狼嚎声,一群食肉的群居动物跳到山崖突起的岩石上,围成一团向着天空嚎叫。 他睁开血红的眼睛,浑身赤裸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围围着一群灰色的狼,其中一只亲昵地用舌头舔舐他的脸。他低下头,从积水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很奇特,与周围的生命不同,体型不比狼大上多少,皮肤颜色是雪白的,也没有它们那样浓密的毛发。 刚才舔过他的小狼依偎着他,用毛茸茸地身体蹭他的脚掌,睁大了一双灰眼睛,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轻吻那双清澈的眼睛。 狼崽开心地冲着月亮嚎叫起来,那种强烈的兴奋感很快带动了整个狼群,它们簇拥着少年,此起彼伏地高喊着,如同气壮山河的赞歌。 少年静静地倾听着,忽然跳上岩石,张开嘴唇和它们一起对着月亮发出长嚎,越来越多的狼被这声音召唤而来,它们围绕着赤裸的少年,像是在庆祝新成员的加入。 他很快就获得了狼群里所有成员的好感,一匹高大的母狼挨近他,试图用奶水哺育他,像哺育一个普通的人类儿童,他却没有接受,天性让他动作缓慢地抱住了母狼的脖子,轻柔地将獠牙嵌入温热的血管。 母狼发出一声低咽,但是没有挣扎,它舒展着庞大的躯体靠在少年怀里,直到对方进食完毕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夜空。 少年摸了摸自己嘴角残留的血液,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手指,一股清香让他觉得全身上下十分舒适。他靠着母狼沉睡,夜雀停留在他柔软的发顶,用羽毛擦拭着他的脸颊。 他加入狼群,渐渐地开始随着群狼捕猎,他发现自己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不需要像他的朋友们那样四肢着地,但是跑起来没有什么能跟得上他,他能轻而易举地翻身跨越上飞驰的羚羊,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它按倒在地,然后咬破它的喉咙,让炽热的血液喷洒在自己的口腔中,紧接着他的喉结震动起来,长鸣着呼喊他的同伴们,野狼动作迅速地将这只可怜的猎物撕扯成碎片。 他很快成为了群狼的首领,那一天他站在悬崖的顶端,身后跟着他的伙伴们,它们对着他高声嚎叫,他昂起头与它们一起对着月亮呼喊,那匹一刻都不愿离开他的母狼靠在他的脚畔——他的身体在以很快的速度成长,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是少年的样子,而是一个美丽颀长的成年男人,苍白的身躯看起来无比瘦削,却蕴含着能够征服任何猎物的力量。 他第一次尝到一种特别特殊的食物,是在一个清晨。 那种猎物十分狡猾,他们用陷阱和尖锐的武器杀戮他的伙伴们,那时候他听到狼群的求救信息,疾驰到了一片田地里,然而在靠近田地的一瞬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兴奋起来。 这是一种美味至极的猎物,他心里猜测。 当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獠牙嵌进对方的脖颈的时候,香醇芬芳的液体一下子让他失去神志,埋下头大口地啜饮,直到把对方变成可怜的干尸。他把两具尸体扔在地上,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们与自己的身体结构异常相似。 从那一天起他对这种崭新的生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他在一个月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狼群和他居住了许多年的地方,头也不回地向一个方向走去,那里似乎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迫使他不断地前行。 他走出了广袤的草原,踏进他生命中第一个人类市镇。 所有人都被那个赤身裸体的美丽男性吸引了注意,他们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又忍不住被他诱惑,纷纷上来用一种奇妙的语言试图与他交流,他习惯性地抬起红色的眼睛,发出轻声的呜咽,这时候有个学识渊博的老学者出来解释说:“他是个狼孩。” 驱散众人,老人把他带回家里,给他准备衣服与食物,教他人类的语言与习惯,他学的很快,但是始终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老人直到放弃都不知道这个“狼孩”是在克制自己用食的欲望,他并没有耐心看他指手画脚的教学,只想将獠牙嵌入他的脖颈,然而对方言行中传达出的善意却逼他压制住自己的冲动,忍耐着看对方不停地笔画,靠听对方笨拙而又详尽的解释来转移自己注意。 年迈的学者临终前都没有得偿所愿,他在亲吻光明神像后闭上了眼睛,他身边没有孩子,十五岁的小外孙抹着眼泪替他连理了后事,这时候,外公养了好几年的狼孩忽然说话了: “为什么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美丽的男人低下头,他的声音很沙哑,发音也很生涩,但语句说得十分流畅:“为什么你的眼睛会流水?” 男孩僵了僵,他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它不叫‘水’,叫‘眼泪’。” 男人看着对方,诚恳地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为什么你流眼泪?” “我的外祖父死了,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为什么?什么是‘死’?”男人继续小心地提出他的疑问,在他看来眼前的小孩子想一件玻璃器具一般脆弱,尽管里面盛满了他挚爱的食物,却让他提不起胃口。 “你就是一匹狼!你什么都不懂。”男孩愤愤地转过身,“你们狼把鹿给吃了,鹿就是死了,鹿会死,人也会死,只有光明神知道为什么!” “谁把你外公吃了?”对方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继续不解地看着他,“我看着他,没有什么敢吃他。” 男孩不再和这个奇怪的人解释,他抱着老学者的骨灰离开小屋,向教堂走去,只留下对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落寞地看着天花板。 他始终没办法理解死的概念,只是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等,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等多久,但是在他离开屋子的时候他发现屋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学者再也没有回来,整个小镇除了他的外孙以外没有人还记得那个可怜的老家伙,而当年的小男孩,这时候变成了另一个老家伙。 “为什么你变成了这样?”他蹲下来,伸手去抓对方的胡子,还不解地扯了扯,“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你总是有那么多为什么。”老人叹了口气,“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会老,可是我没有这个力气了。” “‘老’?” “狼能活十五年,鹿能活二十五年,人大概能久一点,或许是七十五年。”老人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缓缓地合上眼,“之后就会老,会死,会消失——身体消失,灵魂被人遗忘。” “即便我不去吃他?” “即便你不去吃他。”老人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爬起来往郊外跑去,他飞快地越过丛林,山川和河流,找到了当年的他苏醒时身处的断崖,他站在岩石上发出响亮的嚎叫,这时候身后的树丛里出现上千双带着敌意的绿眼睛,崭新的狼群埋藏在黑暗中,虎视眈眈地瞧着这个进犯它们领地的敌人。 男人低下头,若有所思,他忽然纵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重重地砸在谷底,但立刻动作飞快地爬起来,身上没有一点伤口,也没有感受到一点疼痛。 他在没有边际的森林中奔跑着,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传来一种奇妙的滞涩感,这种感觉很难描述,胀胀的,好像随时有什么要破体而出,他有一种欲望迫切地想要得到释放,但是又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欲望在他找到那个猎人时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受伤的猎人,或许不久前刚跟狼群搏斗过,他身上沾满了血迹,有他自己的,也有别的猛兽的,他的衣服被撕扯的十分破烂,露出那一具精壮结实的身躯,他的血液非常的灼热,热得发烫,让男人感到一丝饥饿。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来越不容易因为饥饿感到痛苦,他发现自己的体质十分神奇,吸食血液逐渐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活动,但是这个时候他全身上下的器官又开始蠢蠢欲动,久违的饥饿感里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缓慢地走向猎人,在他身边坐下来,干脆利落地咬住了他的脖颈,大口地从他的猎物身上索取能量,就在对方即将停止心跳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确切的说,是本能驱使他停下了动作,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伸手捏开对方的嘴唇,把流出的鲜血一点点灌入他的口中。手腕上的伤口奇迹一般的没有立刻恢复,而是不断地涌出鲜血,直到对方的心跳彻底停止。 男人收回手,心里忽然有一点期待,他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只见对方从虚弱无力变得歇斯底里,他痛苦地嘶喊吼叫,抓挠着全身,心跳的停止不仅没有结束他的生命,还让他的生理机能更加活跃——他的指甲和头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口腔中长出狰狞的獠牙,这让男人感到十分兴奋,他清楚地意识到一种奇妙的联系正在两人之间逐渐地建立,这让他感到比一种比吸血还要强大的满足感,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和母狼之间没有,和老学者只见也没有。 他就这样静静地守在猎人的身边,直到三天后他清醒过来。 “你好。”猎人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是你救了我吗,好心人?我叫艾尔,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男人转过头看着对方,怔怔地偏了偏头。 他转过头的一瞬遮住了洞口的光线,那张美丽的脸在背光的时候显得更加神秘动人,这让刚刚苏醒的猎人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人类似乎都有名字。男人静静地思考着,他和老学者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听到他语气温柔地喊小外孙的名字,那是一个有些绕口的单词,他思考了很长时间,才不确定地说:“La……ti……ta?” 猎人一听就笑了:“你真好玩,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对,莱缇西亚。” “Laetitia?”他轻轻地重复着这个华丽古老的音节,然后忽然站起来,动作飞快地冲出了洞穴。 艾尔惊讶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这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速度。 不到一分钟那个美丽的男人就再一次地站在洞口,肩膀上扛着一头不停挣扎的小鹿。 “你的力气真大!”艾尔大声说,“今晚我们有烤鹿肉吃了。” 对方不置可否,忽然用手指割破了小鹿的喉咙,把那不断抽搐的动物扔在了地上。 “吃。”他低下头,垂着深红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一脸茫然的猎人,他相信对方会明白应该怎么做的,他的本能会教给他。 几乎就在看到鲜血这一瞬间,新生的吸血鬼双目变得通红,完全不需要指点,他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小鹿的脖颈,任凭它挣扎哀嚎,只是用力地扭住它的脖颈使獠牙进入得更深,很快就响起了骨头断裂地破碎声,小鹿的颈部已经彻底扭曲变形,艾尔猛地抬起头来,震恐地看着自己的沾满鲜血的双手。 “为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味道怎么样?”莱缇西亚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常,他对自己这个子嗣的表现相当满意,“动物的血不如人,如果你挑食,可以去找个人类试试。” “魔鬼!”刚才还一脸镇定的猎人此时怒吼起来,“吸血的魔鬼!你用了什么诅咒,把我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快点解除它,否则我一枪打碎你的头!” 紧接着他从刚才躺卧过的地方拾起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莱缇西亚的眉心。 美丽的吸血鬼皱起眉:“你不喜欢鹿血?” 他无辜的表情让艾尔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紧接着他将枪支握得更紧:“你别给我装傻,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就随我去光明神教,供认你伤害人命的事实,我会恳求主教对你宽容。” “为什么?”莱缇西亚不解地偏了偏头,“人本来就是要死的,就算我不吃他们。” “但是你剥夺了他们的生命!你为了自己的生存……” “那你呢?”他伸手抓住枪管,对这件奇特的兵器有一些好奇,忍不住伸手多摸了几下,“你为了自己的生存拿它猎杀狼群,我为了自己的生存用獠牙吸干人类的血,为什么主教不苛责你?” “无稽之谈!”年轻的猎人扣响了扳机,子弹洞穿了他覆在枪口上的手掌,吸血鬼的手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焦洞,然而只是一瞬间它就飞快地愈合了,肌理血管飞快地重塑连接,苍白的皮肤将新生的血肉覆盖,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伤口就消失于无形。 艾尔呆住了,一分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推开了洞口挡着的吸血鬼,拼命往外冲去,甚至忘了拿落下的枪弹。 莱缇西亚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新建立的那种美好联系一下子断开了,他还没有好好回味这种特殊而美妙的感觉,一切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美丽的男人有些落寞地离开了洞口,饥饿感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涌上来,驱使着他去找下一个猎物。如果很多年以后他再回想这一刻的感受,他会发现自己并不是饿了,而是在迫切地渴望一个能够陪伴自己的后代,或者说是伴侣——他渐渐的发现自己的生命比一切生物都要漫长,他看着他们飞快地生长、老去、然后死亡,自己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变化。 他在渴求一个生命中的变数,一成不变的生活对这个强大的血族而言死在是太过寡淡无趣了。 然而这个变数却一直没有来。 他不只给过一个人初拥,绝大多数和艾尔一样愤恨自己的变化,并且飞快地从他眼前消失,其他的则是围绕着他试图得到什么,或许是他美丽的身体,又或许是他醇香的血液,甚至有人拿着兵器指着他,试图毁灭他从而代替他成为第一代的吸血鬼。 他突然怀念起那只母狼,它只会紧紧地偎依在他的脚边,不抱有任何的偏见和恶念,清澈的眼睛看起来比水更加干净,偶尔会扑上来撒娇,更多的时候却只是安静地挨着他,一动也不动,却带着澄澈的善意。 可惜对方早就死了,可能已经化成了灰。 想到这里莱缇西亚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坐在山洞里闭上眼睛想要打个盹儿,却没有想到这个盹儿打了一千年,直到一个误打误撞的小姑娘把他推醒。 “……我很有钱,可以给你造一座城堡,我不会打扰你睡觉,也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我的请求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相信我,先生,我不会欺骗你,也不会用你的力量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我的爱人双目失明,没有什么可以救他了,我想用这个方法试一试,因为真的没有别的……” “很吵。”男人轻轻地说,“如果你再跟着我,我会让你化成灰。” “先生!”女孩猛地止住脚步,对着他大喊,“帮帮我,先生。” “你会后悔。”莱缇西亚忽然笑了,他冲美丽的女孩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紧接着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 他带着恶劣的想法对她进行了初拥,他想看看这个想法独树一帜的女孩会不会遇上另一个“艾尔”,打碎她全部的幻想,让她在悔恨中度过漫长到没有边际的余生。同时这次的初拥他并不像以前那样毫无防备,而是在和女孩的契约中提出了一个条款:当她成为二代血族后,不得以任何原因与自己见面,否则她将会化成灰烬。 他已经厌倦了被自己的子嗣追杀,也厌倦了看他的子嗣又被他们自己创造的后代夺去全身的血液,人类和吸血鬼都让他感到烦躁与失望,他转过身与狼群、斑马还有夜雀们生活在一起,他说的话越来越少,渐渐地他的生活中只剩下了沉睡和静静地看着远方。 薇薇安如约命人为他建造了华丽的城堡,他没有直接住进去,而是百无聊赖地在城堡周围种上了大片大片的山茶,他心疼那些娇艳的花朵,亲手挖开泥土将它们妥善地种下,然后亲吻柔软的花瓣,他毫不吝惜地用千金难求的血液浇灌鲜红的花朵,吸引来无数吸血鬼,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拧断了脖子。 圣女的誓言只守了没几年,很快她就开始大规模地屠杀血族,莱缇西亚大概能猜到这个女孩儿突然发疯的原因,他却没有在意,只是一个人坐在城堡的座椅上,睁着眼睛望着远方,任凭自己的知觉一点点的消散,身体进入休眠,灵魂像是脱离了肉体,迷迷糊糊的与外界隔绝。 意料之内,芬里镇的教廷找到了沉睡中的初代血族,他们背着薇薇安将他关在地下,不断地寻找控制他的方法,他们抽取他的血液,又用银器穿刺他的皮肤,甚至有人提出要割下他的头来判断他是否真的在沉睡,而他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也没有办法干扰他,他的意识仔细地、带着嘲讽地观察倾听着这一切,身体却不做出任何回应,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只有在一些人类对他的身体产生肮脏的欲望的时候,他会悄无声息地让他们死去,别的时候他几乎是纵容地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欣赏着他们变化万端却无一例外的丑恶嘴脸。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惊醒了。 那一晚他看到了光。 对方弄出的动静很小,传来的气息也很微弱,是一个低阶血族——低的不能再低的那种,他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的眼前,看着自己的脸,呆呆的发怔。 少年有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这让他想起三千多年前那头试图哺育自己的母狼,他克制着欲望,没有对自己做任何不当的动作,甚至没有对自己亮出獠牙。他的头上身上沾了不少泥巴,有些慌乱地把全身擦得干干净净,才用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指轻轻触碰自己,挨在自己的脚边休息。 莱缇西亚静静地看着他,那具美丽的躯体依旧没有一点反应,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苏醒,就像是出窍的灵魂逐渐回到体内,几千年没有过的欲望再次悄悄燃烧起来,他雀跃地想要与对方建立那种奇妙的联系,却又克制住自己,逼迫自己继续观察这个小动物一般跌跌撞撞的幼崽。 他喜欢上了那种感觉,这个对情欲,对血族一无所知的少年整天整天用憧憬的眼神看着自己,干净的深蓝色眼睛一眨不眨,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质,他仿佛永远不会厌倦,似乎单是看着就可以得到满足,没有一点贪念,所做的最胆大的事情也不过是晚上枕着自己入睡。他像是血族里清心寡欲的苦行者,对血液和情欲没有任何要求。 事实上当然并非如此,莱缇西亚好笑地看着他苦苦忍耐到了第三天,终于忍不住露出那尖尖的獠牙,他的动作很不熟练,甚至有些可爱。就在这位初代血族纠结万一这小家伙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该怎么办的时候,对方轻轻地咬破了他的指尖,柔软的舌头舔舐着流出的血液,这让他觉得有些痒,不仅是手指上,他的心中也隐隐有了渴望——想要得到的变得更多,不仅希望把这个小动物收入自己的囊中,还希望与他发生一些更加亲密美好的事情,想将他整个的占为己有。 莱缇西亚身上的气息随着他的心情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悄无声息地引诱着对方做出更加亲热的举动,他看着少年在于自己接吻的同时脸颊变得通红,像一颗甜脆浑圆的苹果,他小心地吸食着自己的血液,然后试图将血液喂给自己。莱缇西亚不得不说那个时候他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他和幼崽不同,他知道这个举动包含着怎样的意义。 但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周围的气息变得更加热烈欢愉,他们悄悄地进行了婚姻,并且在一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一刻初代血族已经彻底地清醒了,他紧紧的拥抱着怀里熟睡的少年,低下头亲吻着他的脸颊,修长的手指钻进单薄的衣物,抚摸着对方颈间青紫色的血管,精致的锁骨,光滑的背脊,柔软的臀瓣以及股间隐秘的所在,他感到自己的欲望正在逐渐变质,想要的不再是一个陪伴自己的子嗣,而是一个可以与自己交颈缠绵的妻子。 初代血族三千多年来第一次被强烈的欲望俘虏,这欲望来自两处,一是口中的獠牙,二是胯下的性器,它们俱是蠢蠢欲动,迫切地期待着一次彻底的释放。 他挣脱了禁锢自己几百年的枷锁,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整座教堂夷为平地,他引领那个男孩回到自己的城堡——尽管他本人更喜欢漫无目的地全世界游荡,但是他的幼崽每时每刻都在渴望柔软的大床。 幼崽似乎是一个坚定的素食者,他从不为了进食牺牲人类,因此莱缇西亚不得不将他留在外边,自己则浸泡在鲜血盛宴之中恢复太久没有进食的身体,然而阿德莱德却超乎寻常的固执,再一次飞快地找到了他,有些胆怯却没有犹豫地陪在他身边。 他微微张嘴想要说些话来安慰这个受到惊吓的男孩,却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实在太过拙劣,想了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低下头亲吻对方的嘴唇,用深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让他和自己一样沉沦在欲望之中。 阿德莱德的身体比处女的血液还要美味,他是青涩的,并且十分容易害羞,但是每次都顺从地为自己毫无保留地打开,他长得很瘦,跪趴在椅子上时只有屁股上有几两肉,他紧紧地抱住椅子的靠背,紧张地全身发抖,背脊上渗出汗珠,柔嫩的后穴不断开合,里面填满了白色的浊液,正顺着光洁的臀瓣留下来,这样小心翼翼的邀请让身后的进攻者欲罢不能,莱缇西亚几乎没有犹豫就再次进入了他的身体,他急不可耐地在对方的身体里冲刺抽插,张开嘴咬住少年的脖颈,悄悄地在他的身上留下更多烙印,他简直恨不得马上把他转变成自己的子嗣,但是又不舍得对方感到一点痛苦,只好在高潮来临的那一刻咬破他的皮肤,吸食他的血液,让他在射出来的时候因为触电一般的酥麻全身痉挛。 “阿德莱德。”他低声喊着少年的名字,暗红色的眼睛里暗潮涌动,如果有人能撕破初代血族美丽华贵的表象,会发现这时候他正因为极其强烈的喜悦而不知所措,只能轻柔温和地一遍遍喊对方的名字。 他高兴地发现阿德莱德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好,行动能力更强也更有精神,每天早晨他从地上跳起来,迷糊着眼睛打开窗,让夹杂着露水的晨风涌进屋子,然后抖擞精神给自己更衣剪发,他一天到晚东奔西走地忙个不停,但全是围着自己陀螺似的滴溜溜打转,这让莱缇西亚十分满足,甚至第一次渴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这对于初代血族阁下而言是极其罕见的,他开始依赖一个人,并且希望对方能够永远被自己依赖。 所以阿德莱德消失的时候他很烦恼——他从来没有去找谁的想法,母狼也好,艾尔也好,老学者也好,他习惯了在原地等待,如果对方不回来,那他就永远等在那里,直到自己的心意冷去,他就可以开启一段新的睡眠,寻找下一个目标。 可是阿德莱德不一样,他不仅是自己选中的子嗣,同时也是自己的婚约者,唯一的伴侣,本应该陪伴他到永恒。 初代血族的烦躁在第二天的时候达到了顶峰,他等了一个清晨都没有等到为他开窗更衣的男孩,于是只好动作缓慢地挪到窗前,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涌入房屋,这时候他终于忍耐不住了,一只脚踩在窗台上纵身跃往屋外,然后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疾行,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引领着他去找他的婚约者,渐渐地他闻到熟悉的血液气息,初代血族头一次紧张了起来,他将感知范围不断的扩大,脚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德尔加给他准备好了马,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忠心的下属,翻身跃上马背后轻轻地吻了吻骏马的额头,漆黑的马匹像是一下子受到了感召,闪电一般往远处疾驰而去。莱缇西亚钟爱各式各样的椅子,也尤其地善待自己的坐骑,他不用马鞍、缰绳和马鞭,他的坐骑却想与他心灵相通一般飞快地冲往目的地。 到达那座大教堂是黑色的骏马停下脚步,美丽的吸血鬼从马背上跃起,踏着洁白的壁刻一路往上,最后落在教堂的顶部,他单膝跪下,手掌按着那天顶,只一瞬间庞大的建筑物就发出分崩离析的巨响,黑色的身影顺着天顶的坠落从屋顶处消失,而他的坐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闯入教堂,十分安详的低头嚼着草茎,不仅没有丝毫的担心,片刻后甚至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不超过十分钟初代血族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骏马懒洋洋地嘶鸣了一声,伸出舌头去舔主人怀里的少年。 莱缇西亚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它的头,接着坐回了马背上,按着少年的身体低下头去咬他的脖子。 “先生!”少年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失去过多的血液让这个十九带血族提不起劲来。 “不要怕。”男人贴着他的耳后根轻声说,“交给我。” 阿德莱德瞬间没有了动作,四肢瘫软,任由摆布地靠着马背,像一只温顺的猫,坦荡地翻过身露出雪白的肚皮。 莱缇西亚有些急切地翻过他的身体扯下裤子,少年吓了一跳,赶紧抱住骏马的脖颈,心里对这场和实在不太满意但是怎么也不想拒绝,黑马的鬃毛在疾驰时摩擦着他裸露的下体,瘙痒难耐的感觉逼得他耳根通红。 男人的性器早已挺立起来,他分开对方的双股,轻轻揉捏着饱满的臀肉,简单的扩张之后就急不可耐地将粗大的器官对准穴口。随着马背的颠簸那东西顶了好几次都没能进入,阿德莱德只觉得一个大家伙不断地摩擦他的屁股,脸色一下子变得血红,他羞赧地扭了扭,想要阻止爱人过分的行为,然而就在这一瞬莱缇西亚扣住他的腰,一下子将性器整个的埋进他的体内。 “啊!”他惊叫起来,过高的声音惊吓到了他们胯下的那匹牲畜,黑马一个疾驰将两人往前一摔,阿德莱德立刻紧紧地抱住了马脖子,而身后的男人趁机借着这个姿势按住少年的身体,顶端进入得更深,重重地碾压着身体深处的敏感点,阿德莱德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但是仍然没能堵住口中的呻吟,他先是轻声的呜咽,渐渐地沉沦在了疯狂的颠簸抽插之中,最后放纵地呻吟,身前的性器很快就站立起来,在鬃毛的摩擦下没过多久就颤颤巍巍地射出来。 白浊溅在漆黑的马背上,非常的现眼,少年害羞地把头埋在马脖子上,身后的初代血族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打算,他伸手捏住对方的乳头,胯下顶弄的力气越来越大,在对方最放松的时候将獠牙嵌入他的脖颈,缓慢地吸取他的血液。 阿德莱德的身体有些僵硬,他马上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恐惧却仍然无法消散,只得死死地抱着马脖子,莱缇西亚一边进入他一边吸食他的血,让他在痛苦和快感中不断上下颠簸。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身体甚至有一瞬间的痉挛,最终他的爱人在他的体内释放出来,粗大的性器被抽出,冰凉的液体从股间流下,粘腻地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滑。羞耻之余更多的是疲惫,突如其来的强烈困意让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这时候他隐约感到自己的嘴里被灌进了几口甜蜜浓稠的血液。 替生仪式在悄无声息中进行,莱缇西亚抱着陷入沉睡的少年,用漆黑的斗篷将他裹在里面,他们骑着黑色的骏马没有目标地逐渐远行——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血液的联系彻底建立,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活了三千多年的老吸血鬼终于如愿以偿,他满足地笑了起来,搂着自己的伴侣,他们的体液交融在一起,斑斑点点地洒在马背上,黑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狠狠地抖了抖身子。 黑影很快彻底消失在森林的深处,这是一个结局,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他们的生命过于漫长,但因为彼此的陪伴永远不会显得无趣——他们一起坐过蒸汽的小船,隔着十米不到使用一种叫“电话机”的奇特工具,他们靠在一起研究一个方形的大盒子,试图让它呈现出奇怪的画面,他们见证着世界的变迁,看着人类的武器逐渐进化,宗教力量的逐渐衰减。后来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踏上了人类的痕迹,卷入了机械的齿轮,这时候他们干脆离开偏远的森林与草原,走进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 两人之间的角色逐渐发生了变化,初代吸血鬼在各种奇怪的力量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时常有人看到他搬了张躺椅坐在夕阳下,毫不吝啬地展示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他们甚至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即便他没有回应也不会恼怒,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互不干扰地和谐共处。 阿德莱德总是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工作来发泄自己过旺的精力——他可不希望把它们都花在床上,尽管这些工作他都做不长,每隔几年他们就要换一个地方,以免周遭的熟人发现他们的年岁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这样的生活仍然自由而又快乐,他们适应着所有的转变并且乐此不疲,生活仿佛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 少年每天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坐在院子里等自己的男人,他们每次都如同久别重逢一般紧密地拥抱贴合,十指相扣。 他的手指上仍然带着那枚草戒,尽管它已经枯萎,他也不再需要它的保护,但它是一个见证,见证着生命的延续和时代的变迁,见证着他们相爱——从相遇初始到生命的永恒。 从初始到永恒Fin.